九

秀水河在乡政府背后，从大院出来，步行两里路，就来到秀水河边。漫步在长长的河堤上，极目远望，可以看见对面的锯齿山，亚龙岭，还有北面那一片开阔地。

这个伏牛山深处的小镇，真可谓灵秀之地。当你坐车一进入岫烟乡地界，拐过一座山头，一片宽阔的河谷猛然呈现在面前，令人豁然开朗。四面群山环绕，刘家营、霍家店、耿家店、岫烟街和柳湾、南河沿、槐树村分布在秀水河两岸，与秀水河并行不悖，蜿蜒东去。

特别是秀水河，象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少妇，一年四季，变幻着不同的面容。，夏日雨后的黄昏，河川里静极美极。站在大堤上远望，只见山峦耸翠，一层层铺展开去，一直接到天边。有轻灵灵的白雾，象飘逸的轻烟，又象舞女的裙裾，从各各山谷间逸出，似乎伸出手来，就盈盈可掬，但又飘渺不定，从指缝间逸出。宽阔的河川上空，有时定定地悬浮着一道洁白的烟雾，刀裁般齐整。整个谷地，清爽和美。

秀水河南岸的山上有一座望云庵，清朝一名州判写诗道：“朝望云如衣，暮望云若絮。幻化无定形，庵外自来去。”据说，岫烟镇这名字就出自这位州判大人的口。说是州判来这里巡视那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河川里一股一股的白烟，象是从山洞里跑出的，大人就说，就叫岫烟镇吧。

沿着秀水河而下，双乳峰、鸡冠山、塔山、青龙岭，那些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山峰静静地守护在两边，切近而突兀。河就从山的身边婉转流过，就象一首歌里唱到的：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哪，碧水常围着青山转。

虢山县横跨长江黄河两大流域，地域风貌各各不同。北山的洛水流域，多荒山秃岭，基调为赭黄色，象一幅凝重的油画。属长江流域的岫烟乡，气候**，山青水秀，植被完好，恰似一幅色彩丰盈的水彩画，那水皆发源于大森林深处，从树根叶脉间渗出，从苍绿的苔藓上流过，自有一种透彻心肺的洁净与灵秀。而过渡地带的熊耳山南北麓，山峰峭拔，少树多石，好比一幅素雅的木刻画。这条秀水河，汇集了沿途的涓涓细流，集中代表了西南山区的特质。前几年，矿山红火时，秀水河横遭污染，混浊不堪。现在矿山衰败，河水又恢复了往日的洁净。

经历了一秋一春一夏，何树莲对秀水河已了如指掌。春日朦胧，岸柳如烟的季节，她漫步河堤，看河水挟带着冰块草叶欢快地流去，心中洋溢着莫名的愁思和欢喜。夏日茴香吐绿、众鸟孵雏的早晨，她来到它的身边，怀念远方的友人。夏日黄昏，她躺在长长的堤坝上，享受那种凉爽和温馨，不知今夕何夕。初秋的夜晚，月儿弯弯挂在山尖，她和一群女孩在水中沐浴，四野朦胧，山影幢幢，她们大声地笑着，跳着，惊动了在崖上栖宿的夜鸟。一个美好的月夜，她和小艾漫步河川，大声地唱着一首又一首的歌，不愿停下来，似乎为了排遣那挥之不去的离愁。她也曾独自登上高高的塔山，俯视河水不舍昼夜，穿过千沟万壑向东流去……河，已成了她生活中的一部分，不论是喜，是忧，是悲，是愁，都要和它分享。

岫烟乡地势低平，落差极小，河坝修得高且宽。据阴阳先生讲，岫烟乡风水好，自古以来就是官府之地。正北的锯齿山，高耸入云，是这里的祖山，它向东一脉泻下，到亚龙岭上，留一小口，然后又起一峰，向西折去，如狂草大写意，旋成一方平谷，四面山峰，层层叠叠，严严地封住这一方脉气。

河水出界处，右是一座圆顶山，象日，左为一座月牙山，人称日月把门。秀水河逶迤东去，每隔30里一个乡镇。双龙湾、七里坪、岫烟乡、榆树坪、石龙河、米家山、幽意湾，犹如一条藤上结下的瓜。岫烟乡脉气足，这颗瓜自然比别处大些。这里曾是虢州直隶分州，抗战后期，还驻扎过国民党的省政府机关，这些都是岫烟人引以为骄傲的地方。何树莲不懂风水，但她觉得岫烟乡这地方，全仰仗这条河。三千亩河川地靠它灌溉，连这里人说话的灵巧，韵味悠长，都是它滋养的结果。没有它，简直不可想象。它哺育过何立化这样的一代宗师，也将继续哺育无数的后来者。

“青青岩石上，一棵小小草，妈妈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长在石缝里，心儿比天高。寂寞山顶静悄悄，不知岁月老……。”

何树莲哼唱着这首儿子教给她的歌，流连忘返在秀水河身边，脑海里翻腾着一些不着边际的异想。河水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它来的地方没有我，它去的地方我不能到，我只能站在原地，感受它从我身边流过的这一段，一个小小的过程；山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站，它要站到什么时候？我不能知道，我只能感受我在的时候，它那种峭然独立，不与尘世相俯仰的气概。而我又是谁呢？

常常，何树莲就这样一个人独作独念，漫步在河堤上，任思绪奔腾，她渴望有一个能理解她的人，或者也热爱大自然的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和她一同欣赏这美丽的秀水河。然而没有，没有这样的人。

正是夏末初秋，茂密的玉米、大豆和芝麻都在茁壮成长。路边的旋复花开得热烈，奔放，何树莲却倍觉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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