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断黑，陈占魁开着摩的出去了。摩的驶进归东城区时，路边有人向他招手。陈占魁开得快，一闪过去了。他真想探出脑袋告诉那招手的人：“不要坐我的车，我的车是专送人上西天的！”

跟那天一样，他将车停在外来妹理发屋的附近。不远的一家新开业的酒店的门前挺立着两株塑料棕榈，一株紫色，一株蓝色，在徐徐吹拂的夜风中不停地熠熠变幻着光亮。城市的夜跟乡村不一样，在九湾子，纵然是炎热的夏天，高悬的月亮把田野照得如同白昼，各家各户的门敞开着，但从门里走出来的人们或坐在自家檐下或就是歇在村院的地坪里。城里人却是喜欢一个个走出去，尤其喜欢汇集到灯光明亮的地方，跳舞、耍剑、打太极拳。

不过，无论眼前的灯火多么眩人眼目，陈占魁的心里却是一团灰暗，他有一种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看着在灯影里不住晃动的人群，他唉一声，又唉一声，像是要努力镇定自己，又觉得可笑，你怕吗？你已经杀过一个人了，你还怕什么？他清楚，虽然他杀的是道德败坏的人，但那做娼的道德怎样败坏也轮不到他来杀，要轮到他来杀还要司法做什么？可怪，他就想杀她们。她们是垃圾，是烂菜，是祸水。他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一个个从世界上消失。仇恨的心在膨胀，思绪已近癫狂，他像野兽那样大张着嘴。

一时找不到黑痣，他决定朝胖女人下手了。时间还早，陈占魁就在街头胡乱走动起来，步子有点乱，东摇西晃像一个喝了酒的醉汉。一对年轻夫妇迎面而来，他们的手里牵着一个约三岁多的小女孩。女孩的旁边紧跟着一条毛发长长浑身纯白的叭儿狗。年轻的妈妈一付笑模样，轻轻柔柔在朝女儿念唐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小女孩立即稚声稚气一字一顿地应和着妈妈的声音：“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然而，就在陈占魁要与他们擦肩而过时，意外出现了。小女孩一眼瞥见陈占魁，突然“哇”一声大哭，叭儿狗也冲着陈占魁“汪汪”大叫，慌得那年轻爸爸急忙将女儿抱住连声地哄。陈占魁心里嘀咕：见鬼了？她见鬼了？这叭儿狗也见鬼了？忽然就觉得自己现在的确就是鬼，是阎罗王跟前的牛头马面无常索命鬼。他不再醉汉似的东摇西晃，撩开步履快快走开了。他一走，女孩的哭声和叭儿狗的吠声嘎然而止。

街上走动的人渐渐变得稀少。音乐声不响了，那些耍剑、跳舞、打太极拳的纷纷都散了去。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陈占魁不慌不忙，他将摩托开到一公用电话亭。一拨号，通了，电话那头传过来胖女人的声音：“喂！”

陈占魁说：“你是李理的妈妈吗？”

胖女人说：“是呀，你哪位？”

陈占魁说：“我是李理的老师，请你马上到人民医院来，李理突然发急病，现正在人民医院抢救！”

胖女人一下子急了，“我儿子什么病？”

陈占魁说：“你赶快过来！你过来就知道了。”

“好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陈占魁掐准时间将摩托朝外来妹理发屋开了过去。果然，门开了，屋里奔出来胖女人，挥手冲他高叫：“摩托！”

胖女人上了摩托，惶惶说：“去人民医院！”

陈占魁听到了胖女人急促的**声。胖女人沉，屁股一落座，他觉得整个车身都颤抖了一下，他的心跟着也颤抖了一下。对面路灯的光亮直刷刷的照过来，陈占魁感觉一阵虚脱。他娘的！心里狠狠骂一句，摩托就朝前窜了出去。那“突突突”的声响仿佛把这世上所有的声音都盖住了。不过，有一种声音，陈占魁觉得它无法盖住，那就是玉秀的哭声。每次摩托一开他就听到玉秀的哭声，响在风中，回荡在他的脑子里，呜呜咽咽，凄怆无比。是耳朵鬼叫吗？看来耳朵鬼也是同情玉秀的啊。

驶至丽山公园，他“嘎”地将摩托停了下来。丽山公园原是一片荒山，归东一开发，就将它规划成一公园。里面设有假山、亭台轩榭、曲栏幽径，还有音乐喷泉，尤其三月天，桃花一开，满眼粉红艳艳的世界，吸引来不少游客。而到夜晚，公园更是热闹非凡。尤其门前那片开阔地聚集了不少健身人。似水流动的乐声里，舞动的红扇，飒爽翩跹，打太极拳的一招一式都那么认真板正。几家烧烤摊一溜设在路边，炭火烧得旺，带着诱人的辛辣滋味的烧烤味随风飘散得很远。但后来园内接连出了几起抢劫，有一次歹徒还把人杀伤，去的人就少了，加之门前的灯坏了无人修，就愈发的人迹罕至。

摩托一停，胖女人急得叫喊：“师傅，你怎么不走了？”

不待胖女人叫出第二声，陈占魁跳下车，闪电般地用事先准备好的胶纸封住了胖女人的嘴，一掐脖子，胖女人窒息了过去。他迅速用绳子将胖女人捆住并套牢在座位前的铁杆上，复跳上车，一个急转弯，摩托朝来路飞驰了去。

李昆山正要出门，电话响了，一个女人在问他：“李哥，华姐在家不在家？”华姐就是胖女人，胖女人姓邵叫邵玉华。李昆山一听，没好气地冲电话里喊叫：“她哪里会死屋里来！”“啪”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打电话的是外来妹理发屋的领班洪燕。

李昆山一接电话不分青红皂白就发脾气，这里有个缘故。邵玉华在外招兵买马开办外来妹理发屋，忙得李昆山一个月也难得见她一面。李昆山正值“四十如虎”的年纪，按捺不住只好往外来妹理发屋跑。在邵玉华眼里，她最见不得李昆山跟她店里的那些小姐套近乎，总觉得李昆山那绽开了笑意的眉眼里藏了许多暧昧。恰就在昨天，李昆山进来后跟一个叫小容的多说了几句，被邵玉华撞见，邵玉华顿时冷下脸朝他喝斥：“你不在屋里呆着，你死这里来做什么？”

李昆山忙撇下小容，前脚跟后脚的随邵玉华进了她的住屋，涎了脸说：“想你！”

邵玉华冷笑：“哄鬼！我说过这地方你不要来，你偏偏三天两头就往这里跑。你说，看上谁了？”

一听这话，李昆山有些恼，但此番兴兴头头前来实在不想跟邵玉华闹翻，他明白一闹翻今天想干的事肯定干不了。就忍了气又陪上笑脸，他说：“你不要我来我可以不来，但你回家就要回勤一些。你不回，我就只好来了。”边说边上前拉扯。李昆山一拉扯，邵玉华骤觉一团火在胸腔里燃烧起来，开口骂：“你个杂毛东西，一个男人缩头乌龟一样赖在屋里，就不晓得到外头寻事做。我辛苦开这个店，你还时时想来趟混水！”边骂边要甩开李昆山拉扯的手，哪知越想甩开李昆山拉扯得越紧。邵玉华一时心躁，操起旁边一根晒衣杆子，照准李昆山的头就敲了去。不偏不倚，“嘣”一下，晒衣杆子正敲在李昆山的前额上，当即起了一个包。李昆山大怒，欲要闹一场，又怕众女子笑话，只得强忍一口气悻悻去了。

中午，当李昆山再接洪燕电话时，他听出了洪燕的声音。洪燕说：“李哥，你儿子没事吧？怎么打华姐的手机总是关机？”李昆山忙问他儿子怎么了，洪燕一说他儿子住院的事，他就急了，放下电话就往洪燕说的医院跑，在医院问了个遍没问到情况，慌忙又赶往儿子所在学校。老师说，李理在教室上课好好的，谁说他上医院了？李昆山走到教室边往里一探头，见儿子果然端坐在里面，顿觉事情蹊跷。四处找寻邵玉华无果，就想到报警，心里又发怵，不报警，邵玉华干的事还可藏着掖着，反正打的是理发的牌子；一报警，警察就要下来查，这一查肯定就会查出名堂，这不等于自己去捅了漏子。哪一天邵玉华回来弄不好就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只好安抚洪燕，要她怎么着还怎么着，心里就祈盼邵玉华快快露面。八天过去，李昆山心中的希望一点点破灭，这样，他就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派出所。

民警问他：“你老婆失踪是哪一天？”

李昆山想了想：“八天了。”

民警说：“八天了！八天了怎么今天才来报案？”

李昆山沮丧说：“我总以为她会回来的。”

民警问完情况后，合上面前的记录本，说：“好，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我们会跟你联系的。”

李昆山站起来要走，陡地想起听洪燕说半个月前有一个叫梅芬的失踪了。开始，谁也没把这事当回事，以为梅芬不愿再当小姐走人了。小姐不见了，大家不在意，现在不见的是开店的老板，整个理发屋就陷入了惊慌和混乱中。李昆山将梅芬失踪一事一说，民警惊得张大眼：“怎么，还有一个！”即把刚合上的记录本又摊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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