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夜梦惊魂

　山春回到山上，发现大门依然落锁，他以为父亲还没回家。山春开门后，看到晾台上摊开的一堆新鲜的药根，才明白爸爸已经进山了。山春喂过大黄狗，舀出锅里的菜汤浸泡了半碗高粱米干饭囫囵吞下，然后躺倒在炕上午睡。

山春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上午捉癞蛤蟆的场景。山春没听到满秋跟外乡人的谈话，还不知道有毒的蟾浆能治病。前些天，满秋用苦荬菜根浆汁戏蛇对山春触动很大。癞蛤蟆死而不腐，肯定与蟾毒有关。何况，癞蛤蟆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金蟾，蟾浆说不定是个宝呢。

　　迷蒙之中，山春忽然想起过晌满秋和栓柱约他去河套里淘鱼，自己还要编织一个过水拦鱼的小栅栏。于是，山春爬起来晗上两粒仁丹醒脑提神，出门割了几绺荆条，回家坐在风箱旁边开始编小栅栏。

　山春刚编织半截儿，栓柱忽然登门来催了。山春拿出零打嘴的山果招待栓柱，手上也加了紧。栓柱坐在门槛等候山春，转脸看到晾台上晾晒的新鲜药材。“山春哥，三叔没歇晌就走了。”栓柱问道。”“嗯，”山春点点头，同时想到家里还有活儿没干呢。山春编好了小栅栏抱歉说：“柱子，我不能下山淘鱼了,你看晾台上的药材没挑捡呢，明儿咱们还要帮外乡人捉癞蛤蟆……　”栓柱伸手接过小栅栏，满不在乎说：“嗨！山春哥，去不了就算了，照样有你一份鱼吃！”栓柱说罢，转身匆匆赶下山去。

　大黄狗追到大门口，回头发现小主人没动窝，它只能乖乖地留在院子里。栓柱走后，山春扣上凉帽，开始坐在房檐下筛选药材。山春自幼玩着药根长大，七八岁时就能分辨出父亲一年四季采收的六十余味药材。

两个钟点过去，太阳的光芒冷凝成金色。在山春的身后，分列着半夏，麦冬，元胡，鬼翦羽，孩儿参等十余堆儿药材。另外，就是一些可食的蕨菜，木耳，蘑菇，桃子，山杏等山货。

筛选完药材，山春从西屋仓房搬出一摞扁柳筐盛药材。他先收起半夏蛋蛋倒进西墙边的莲花缸里浸泡好，又将其它鲜药装筐陈列在西屋的窗台下，准备明天日出后晾晒。最后，山春烧开半锅水，烫了元胡，煮了孩儿参，为的是日后加工饮片时方便。

西**梁投下的日影渐渐爬上东墙，院子里凉爽多了，大黄狗开始围在小主人身边活动。山春忙完活儿了，心里还惦记着淘鱼的事，他打算着下山去瞧一瞧。这时，娟子姐挎着篮子闪现在大门口。

　　山春大叫一声“娟子姐！”立刻跳下晾台。娟子递上篮子，甩动着酸麻的胳膊说：“柱子和满秋淘来的鱼分了你一份，我顺便摘了些青菜捎上山来。”山春看到篮子里除了半瓢活蹦乱跳的小鱼虾，还有五根黄瓜两个葫芦和一些豆角。

山春进屋折空了篮子，回头对娟子说：“娟子姐，墙西的果树上还挂着不少熟透的山果，咱俩去摘一些带给大伯大妈尝尝吧。”娟子点头，跟随山春离开院子。娟子望着西小梁下幽暗的山坳，她劝山春说：“里面啥都都看不清了，别进去了吧。”山春拉紧娟子的手说：“娟子姐，没事儿，我闭着眼也能找到那几棵果树。”俩人迅速来在果树下，山春逐棵撼动着树干，山果“噼啪”落地，像是在下冰雹。娟子叫道：“够了，够了。”地上一片模糊，她俩只好蹲下身来，不停地向四下摸索收拾果子。

此时，恼人的蚊子悄然叮到肉皮上，吸血时让人感到又痒又痛。娟子立刻对山春说：“快走吧，明儿再来捡，要不然咱俩让蚊子给吃了。”等二人逃回院内，两个人的额头和胳膊上都有蚊子叮出的小红疙瘩。

娟子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太晚，马上点火帮山春煎了鱼虾。山春挑选出一些摔烂的山果洗净，摆在风箱上让娟子姐品尝。娟子低头时发现山春的鞋尖几乎磨破，她伸手攥住山春的脚踝拉到怀里，用虎口量过脚掌后嗔怪道：“哼！看你的脚趾丫长得飞快，半年就要穿坏一双鞋了。”“嘻嘻，娟子姐，往后给我缠上裹脚布吧，像大妈的锥子脚一样，永远都长不大了”山春开玩笑说。

　　娟子妈是缠过足的小脚女人，走路极不方便。加上身子骨柔弱，长年累月犯咳喘病。

天幕低垂，山春刚送走娟子姐，黄老三采药归来。山春伺候父亲洗脸，父子俩掌灯就着葫芦片黄酱煎小鱼下饭。山春将上午帮外乡人捉癞蛤蟆的事述说了一遍，并掏出一包仁丹。黄老三沉思片刻告诉儿子，那个外乡人是来采蟾酥的。黄老三恍惚记得小时候他听爷爷讲过，癞蛤蟆头顶的两个瘤子里的毒汁可以入药，外治疮疡肿毒有特效，可惜黄家祖上没人会收拾那东西。

　　“爸，其实刮蟾浆并不费事儿。只需皮手套眼镜防护，用具也只有铜夹子细铜丝筛网和一个小陶罐。”山春兴致勃勃对父亲说。“哼，你光看到人家刮容易了，接下来加工的事儿呢，谁会平白无故地告诉你呀。”黄老三无奈道。“爸，明儿我们还去帮外乡人捉癞蛤蟆，我试着问问他，或许……　”山春认为采蟾虽然麻烦，但比进山挖药材更划算。

　　劳累一天的黄老三，此时已经疲乏到极点。他铺开被褥，边**服边对山春说：“春儿呀，我巴不得你明儿就学会制蟾酥呢。可是，那位外乡人与你萍水相逢，不要指望他来教你啥。你收拾碗筷吧，我困了，赶明儿我还得早起呢！”

　　黄老三头沾上枕边，很快发出淋漓的鼾声。山春没有睡意，两眼盯着窗户纸想着心事，直到窗外的夜色由黯淡转为漆黑一团，他的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浩瀚的夜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宛若一盏高高挂起的白灯笼。山春蹑手蹑脚溜出家门，踏着树影婆娑的山路来到村子的西北口。他没有去惊动满秋和拴柱，悄然穿过沉寂的石板小巷，只身来到村前的小石桥旁边。

山春站在小石桥上，倾听着桥板下潺潺流水。桥南边的河套里沉寂而幽远，天上和水中的月亮交相辉映。极目远眺，山春发现白天捉癞蛤蟆的地方有灯光闪烁，莫非说外乡人露宿在河套里没有离去。倘若半夜里变了天气，他将何处去躲避。山春愈思愈想，愈加放心不下，打算到近前看个究竟。于是，他钻进堤坝旁边一簇灌木丛中，撅下一根树杈握在手心拨草问路。

月色朦胧，山春顺着河岸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白日捉蟾的地方。只见一盏昏暗的小马灯搁在一堵半人高的埝埂上，灯芯上已经结满暗红的灯花，橘红的火苗突突地跳跃着，灯光忽明忽暗，眼看就要熄灭。

山春撇下树枝，打算跳过去拨亮灯芯。突然，他感到脚下拌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糟了！原来外乡人盛蟾浆的小陶罐被打翻在地，一群污浊的癞蛤蟆围成一团，正在吸吮地上一滩白晃晃的蟾浆。啊，白天刮掉蟾浆的癞蛤蟆前来寻仇了。咋办！山春四下寻觅外乡人，就发现他躺在小马灯下的暗影之中，头枕着黄油布包裹睡得正酣，浑然不知身边发生的变故。

　　此刻的山春，勇气倍增。只见他抬腿踢开了聚会的癞蛤蟆，伸手抓过小马灯迅速拨掉灯花，霎时间，灯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山春发现外乡人的**已经爬满乌亮的癞蛤蟆，而且正向他的心口窝**来。眼见外乡人要遭到摸顶之灾，山春扑上前抱住他的肩膀奋力摇动，并且大声呼唤着。可是，沉睡中的外乡人就像一堆烂泥瘫软在地，无动于衷。

山春无奈，只好重新捡起树杈，拼命地驱赶着涌向外乡人身上的癞蛤蟆。忽然，山春发现癞蛤蟆不再攻击外乡人了，而是张开黑洞洞的大嘴岔，喷出腥秽的粘涎，铺天盖地向他包抄过来　……　顷刻间，山春浑身上下沾满滑腻的黏涎，又腥又臭，令人作呕。

　　蜂拥而至的癞蛤蟆迅速堆积起来，埋没到山春的膝盖。可怕的是山春感到自己的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了，想逃走也难抽身……“啊，大黄！大黄你在哪儿呢，快来帮帮我呀！”山春一面挣扎，一面大声疾呼着形影不离的大黄狗。

情急之下，山春一骨碌翻身爬起来，感觉是在炕上，顿时踏下心来。此时，屋内天光大亮。山春低头再看自己身上，已经被一层被单束缚住了手脚。他听到父亲正在堂屋灶台前“忽哒忽哒”拉着风箱，高粱米粥的香味开始飘进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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