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一边给徐子涵续酒，一边继续说：“明知道你们不容易，但又不能不鼓励你们继续干下去，这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女孩子整天在外边跑，总是周旋在危险系数很高的男人堆里，无论如何不是件好事，成了家或者有了男朋友的就更不好办。估计你的男朋友也很不满意吧？”

徐子涵看着林飞，泪水慢慢地盈出眼眶，点点滴滴掉在酒杯里。林飞急忙把她的酒杯移开，递给她一张纸巾。这种情况是他预料到的，但他又不能装糊涂不提这事。

徐子涵慢慢地擦干了眼泪，润了一口酒，心情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她慢慢地转着酒杯，絮絮地跟林飞说起他们的情史。

“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就是同学，都在冰城重点高中上学。那时候他的家境不好，父母离婚了，他跟着下岗的母亲一起生活。他很忌讳别人知道他父母离婚，从来不提家里的事，也从来不带同学去他家里。他是个十分要强的人，学习特别刻苦，事事不甘于人后，就连吃喝穿戴也是尽量不比别人差。平时同学聚会或者搞活动，如果需要大家凑份子，他一点也不比别人少出。慢慢地，大家都以为他家里不是十分困难。高三上半年的时候，当时我是班级的团支部书记。有一次他连续两天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老师正赶上评职称，抽不出时间家访，就让我和班长去他家看看。正好过一天就是周末，我和班长约好一起去他家。没想到第二天班长临时有事不能去了，我只好自己去了他家。”

徐子涵停顿了一下，好像有点说不下去。林飞给她的杯里慢慢地续了一点酒，她抿了一口，继续说：“他家里的情况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家。房子孤零零地在一片废弃的果园旁边，附近只有他们一家。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房子叫看押房，是当地果农看守果树的临时住房。他们的那家房主还不是什么正经果农，是听说政府要在那里征地，象征性地在那两亩多地里匆匆种下了差不多2000颗桃树，并盖了这间房子，主要是为了多要些搬迁补偿。这种房子租金很低，租一年也就几百元。去的那天正是夏天，我走得很热，但是一迈进那间房子，我全身的汗一下子就没了。那屋里边太阴暗了，一股阴凉潮气能把人推出门去。屋里南边窗下是一铺炕，北边靠墙摆了一张桌子，估计就是他学习的地方。旁边还有几个纸箱，其中的一个纸箱上边摆了一台十几寸的电视机，除了这些就什么都没有了。看见我去了，他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我也很窘迫，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他妈妈看见我，热情地招呼我坐下，我才缓过神来。从他妈那里，我才知道他没上学是因为妈妈病了，住不起医院，只好开了药在家里边打点滴。后来，他在送我的时候告诉我，他妈得的是肝硬化，医生说如果救治及时的话还能活一年。他家里的全部收入就是他妈妈每个月240元的低保，妈妈没病的时候还能在小饭店、小酒馆做个小工，做些洗洗碗筷、洗择蔬菜什么的，一个月也能赚几百块钱贴补家用。他自己的费用主要是他在外地的爸爸每个月寄给他的500元钱。妈妈这一病，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情急之下，他卖了几次血，但那也只够给妈妈买药的，连普通医院都住不起。这段时间，他拿自己做练习，学会了打针输液，每天都是他给妈妈打针输液。他告诉我，妈妈的病这段时间离不开人，他要请长假或者休学了。他还说，过几天他爸爸差不多能给他寄点钱来，他准备送妈妈去住院。临告别的时候，他再三要求我不要把这事情告诉学校和同学们。我答应了他，但跟他约定，无论他有什么困难都不许对我隐瞒，我会帮他一起想办法。”

徐子涵喝了口酒，接着讲：“回到家里，我难受了好几天。高三了，正是关键时候，他的学习成绩又是那么出类拔萃，如果这时候休学，有可能他这一辈子就此一蹶不振了。我想帮他，可我只是个学生，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让我把这事告诉学校，跟同学也不能商量，我该怎么办？只有跟家里人和亲戚朋友商量了。好在老爸老妈都是热心肠，知道这事以后动用了所有的亲戚，后来在一位当医院院长的远房亲戚帮助下，终于让他妈妈免费住进了医院。老爸的一个铁哥们还把准备给孩子结婚用的空房子借给了他，总算帮他度过了这个危机，他也逃脱了休学的命运。第二年，他以全省第三、全市第一的成绩考进了上海交大，大家都非常高兴。也是在这个时候，他妈妈终于坚持不住了，但她是拿着他的入学通知书病故的，这对她总算是个安慰。”

林飞也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感叹道：“好一出现代版落难公子、多情小姐的故事，真感人。”

徐子涵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看他不是在调侃，就继续往下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也没想那么多，就觉得他学习成绩那么优秀，而且那种家庭我从来没见过甚至没想象过，所以很同情他，觉得不应该让他无助地沉沦下去。”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情说爱的呐？”林飞好奇地问。

徐子涵继续他的叙述：“高考的时候，我的成绩没他的好，被咱们学校录取了。由于不在一个大学，也不在一个城市，我们基本上就没什么来往了。大概是他觉得我对他有过帮助，倒是经常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在QQ上也常聊。那时候他还是很困难，因为他高考成绩优异，省、市政府都给他一笔奖金，这样他的学费基本就算解决了，但他的生活费只有他爸爸每个月给他的600元，这在上海那样的城市里根本不够。好在他的成绩始终在全系名列前茅，每个学期都拿最高的奖学金。即便是这样，他的生活费也是捉襟见肘。我知道他很爱面子，又不甘于人下，花销一定很紧张，所以我每个月也节省一些钱，隔一段时间寄给他一些，虽然不多也算是给他点补贴。大学期间，我学习还算很努力，成绩也一直很好，每学期都拿最高奖学金，这些钱基本都给了他。对我的帮助他倒是没有拒绝，但根据他的那种秉性，我估计他的内心一定很不舒服。后来，大约是大三的时候，他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已经找到在周末做家教的活儿，一个月能收入1000多，生活费完全够用了，让我不要再给他汇钱了。从那以后，我就不再帮他了。那年放寒假之前，他约我一起回哈尔滨。我知道他妈妈去世以后他在哈尔滨没什么亲属了，他也一直没回去过，就问他为什么要回去。他说哈尔滨有许多帮助过他的人，他一直没回去看望过，有些失礼，现在攒了些钱，想回去看看那些人。那年的寒假，我们一起回了哈尔滨。他挨家拜访给过他帮助的人，买了不少东西，也花了不少钱。他也给我爸爸妈妈买了不少东西。其实，我对他的这种做法不以为然，因为这些人帮助他完全没希望得到什么回报。但他的这种做法也符合常情，所以也就没拦着他。那个寒假，他住在同学家里，我们几乎天天见面。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向我表示了爱慕，并跟我说他这一生对任何人都能报答得了，只有我对他的帮助是他用任何东西都报答不了的，所以要把他的一生都交给我！这些话让我很感动，除了对他过分的自尊不理解之外，我对他的印象也还不错，所以就跟他恋爱了。”

“真让人感叹，没想到你们的恋爱有这么多的故事！”林飞也有些感动。

“嗯，知道这个过程的人对我们的恋爱都很赞叹。后来，他大学毕业以后，为了跟我在一起，就跟京都的一家国有公司签了约，到京都工作了。他是名牌学校毕业的，又是高材生，老师们都希望他继续学业，起码要读到硕士。即便非要找工作，也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但他为了投奔我，放弃了这些，这让我很感动。他来京都以后，我们就同居了。因为暂时还买不起房子，我们一直住出租房。他工作的那家公司在京都来说不算是一流的，但也算是不错的，对他也很器重。但是他的个性太强了，尤其是他的工作能力很强，也很能吃苦，公司上下对他这一点都很认可，所以他就更骄傲了。比他职位高的他不服气，比他职位低的他瞧不起，跟他同样的他又把人家当对手，所以他跟同事甚至领导的关系都很紧张。国有企业的潜规则你是知道的，光凭着工作能力是不会得到重用的。公司是国有的，缺少谁都不怕活不下去。但是他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几次干部调整，他都认为自己肯定会提拔，但是每次都没有他。渐渐地，他变得越来越偏激，根本不承认自己的问题，甚至直接指责那些领导嫉贤妒能，这让他在公司越来越孤立，到后来他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一气之下，他辞了职。但接下来的几个单位也都因为他的孤傲让他感觉到难以容身，就这样一直到现在，他始终处于一种愤愤不平、怨天尤人的状态中。有些时候，我试图把他的问题指出来，但每次刚刚触及到实质，他就暴跳如雷，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就根本不会上这种地方来，如果是在上海，他早就出人头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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