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去贵川贩牛

男人的一半是野兽，那么，另一半呢？也是野兽？宁或是人？但绝对不是天使。

父亲终于酬到钱了。

村里有个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她的侄子在外乡当上了乡长，父亲凭这个关系找上门去，说是如何如何对他姑姑照顾，又许诺买牛回来有多少多少利润，终于打动了他，借来了一万块人民币。

村里的老底全部都要被父亲带到贵川去。

临行的那个晚上，母亲准备了一桌酒菜，村里的副书记和大队会计都来为他送行，为我的父亲、大队书记许成辉前往贵州送行。副书记姓江，叫江天根，会计姓张，叫张来保。

父亲许诺给他们带来最好的牛。

他们谈女人。

副书记面红耳热，说：“听说贵川，女人多，都想往这边跑！一个不留神，就跟你来了。也难怪，那边那是人过的日子？就一个破泥墙的屋，和猪呀、牛呀裹在一起。猪呀、牛呀住一楼，人就在楼上。有的人家还把牛当祖宗供在堂前，自己倒睡在漏风的小间，搞点稻草盖盖了事。放蜂的阿度年年都去，都舒服死了，听说走的时候还许诺发誓，明年一定再去，不然那女人还不给他回来呢！”

忽又吸住了声音，用手遮住嘴，涎着脸皮，小声说道：“阿度说那里女人都不识字，不知羞着呢，只要给她半碗蜜，她什么都听你的，耍得可尽兴了。书记，这回，你可要开开眼界喽。”

会计说：“你就把铜皮带个老婆来吧，他没老子，也怪可怜的。这些年跟着我们，也做了不少事，前几年全国推广种小麦，不是他，我们哪里抓得住现行反革命分子王先挺，立了一功呢？”

副书记说：“把他带去不就得了，有什么事，还可以有个使唤。若是看中了谁，你帮他带来就是，记住太丑了你可千万不要拣得来，不要破了我们的气。一定要带个好的，让那帮不听话的小子见了都气得吐血。我记得分梅那小子，叫他给我打个板箱，他还说要等冬至了才有时间，把我气个半死。”

父亲清了清嗓子，说道：“痴子鸣的老婆要我带他去找痴子鸣，到时候你们可别说我没跟你们讲。我本是不带她去的，可人家小夫妻，欢天喜地的，我又不忍心拒绝她。”

她？

副书记、会计两人瞪着四个眼睛愣了一会，不露声色地说：“好事，好事。”

父亲“哎”地叹了口气，说道：“女人就是麻烦哪！”

“怎么说？”副书记、会计不解地问。

父亲说：“这不，一路上带着她，多麻烦啊！村长刚才说的一点不错，就这样缠人，真没有办法，看她可怜见的，哪里好答应！”

父亲又自嘲地自顾说起来：“真是奇怪，你说没结婚的时候，我们男人看着她就象天上的月亮，一点不错。又白、又圆、又亮，恨不得立刻把他捞在手里，她说朝东，我们不敢朝西，她说朝南，我们不敢朝北，就连老丈、丈母娘都变成了皇帝、皇后，不敢有一丝违抗。可是这结了婚以后，怎么就那么麻烦呢？”

“是、是、是！”村长、会计不停地点着头。

父亲又说：“不错，我是有好几个老婆，家里这个也为此闹得不可开交，你们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也是没有办法呀！

“我这老婆，多读了几句书，就跟别人不一样一点，我们都是粗人，和她搭不上话。左邻右舍，家长里短，有事没事，她都不闻不问，只顾自己忙。忙完地里忙锅里，忙完锅里忙碗里。你看看，看见她那样子？开始我还心疼她，可她完全不理会，依旧忙她的。我有什么办法？”

副书记、会计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会计摇晃着脑袋，象是喝醉了，嘟嘟喃喃道：“野兽，野兽，男人都是野兽，这话一点不假，你想想，人不就是动物吗？动物就是野兽嘛。一个大男人，年轻力壮，血气方刚，没有那个东西怎么行？你这个还不算稀奇，村东的老锡那才叫绝呢。他呀，一天嘴上不说就憋得不行，老婆那天不挨一顿揍。全村老少哪个不知？这个不算，他还和奇生的妈又搭上了。家里就有一升米也要拿去和奇生妈一块煮。真他妈的贱呀，大儿子、女儿饿死他看也不看一眼。搞得他老婆急了，背着一儿一女上山开荒种地去了。好歹收了点山芋、玉米，才没饿死。后来，老锡得痨病，半死不活的，没人收留，又跑到山上去，混些吃喝，终究吐血死了。”

副书记得出结论：“男人到底死在女人**底下，这也不算跌苦。这要怪老天，怪老祖宗才行？”

父亲说：“只顾了眼前快活，哪顾得老了怎么死？要死那一天，有块草席就行。”

副书记连连道：“一点不错，古人说得最好‘要死鸟朝天，不死翻个边’，这翻个边不是就鸟朝下了吗？至于儿子，他又不能把你丢到屋外去，好歹是你生的东西，还怕他不成？这可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道这里，三个都看我一眼，眼中是迷惘？希望？副书记款款对着父亲说：“哎，好歹你活的象个男人，不枉了今生。我们成天抬头看天、低头看地，刨不完的地球，直待两腿笔直，也别想发财快活喽。”

会计就看着我，说：“你听见没有？好好干，长大了工作去，才不要呆在这鬼地方刨不完的地球！知道了没有？”

8岁的我也听得似懂非懂。父亲说：“山，你去把水仙叫来。”

我飞跑了出去。

我一眼就看见水仙家的小侄女也来了，她和我一般高，她看着我，带着一点羞涩，她的**好象在笑，她的额头明媚，她的眼睛闪亮，她的脸如椭圆一样的瓜子型。自从她过年以后第一次来我们村里，我一眼就喜欢上了她，我不明白怎么会喜欢一个女孩子？真的，就喜欢那种欲语还休的感觉。

水仙问我：“你爸在干什么？”

我说：“在和江书记喝酒。”

水仙飞快从一个包里舀出一碗卤豆子，叫我拿着先去，我没走，出神地看着她们，水仙拿起一个梳子正要梳头，看见我，奇怪地问：“你这是在干什么？快去呀！”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一转身跑了。

忽见水仙容光焕发，脸上象涂了一层油地亮，她微笑着，柔美的腰肢不停地扭动着，她真的很美呀。

那个小女孩脸上也闪烁着光彩，和水仙一样的神情，飘飘走过来了，我的心一下激动起来。

副书记就问：“你给痴子鸣带了些什么啊？”

水仙就说：“没什么呢，就带了些卤豆、花生，这不，我妈还拿了点新鲜板栗叫我带去。我昨天又理了他的几件衣裳，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

会计说：“你难道还把这个小姑娘带去不成？”

水仙就笑着嗔道：“瞧你个主任，这是我的侄女，和我妈一块来看我的。”

父亲说：“这妮子漂亮，给我做媳妇了。”

水仙故意瞪着眼睛，说：“书记，你真是贵多忘事啊！”

会计不解地搭道：“你看你说的，书记的话能有假吗？”

水仙立刻“咯咯”地来：“那当然是高攀了，副书记、会计，你们保做大媒，是不是？可是你们不知道，我这个妮子去年来这里，就叫书记看在眼里，说过要她做儿子媳妇了呢！副书记、会计，你们看看，我这小妮子不错吧？”

水仙十分得意。

“那当然，那当然。真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妮子，将来肯定比你硬啦。”副书记、会计忙不迭地点着头。

大家一起看着小玉萍，女孩站着，额头圆润，长园的脸蛋红扑扑的，羞涩的大眼睛闪烁着，流着晶莹的光彩，好象是眼泪溢出来了。我有莫名地兴奋着，真想去牵她的手。

水仙低下头，亲切地细语着：“玉萍，别怕，叫伯。”

“那天叫你哥嫂来看看，这个女婿他们满意不？现在是新社会，我不能包办婚姻！”

水仙立即接过来道：“不用看，不用看，我哥嫂那两个，三棒椎打不出一个闷屁的人，看了也只会点头，这个我看了就行，包他们满意！”说着又低下头，亲切地细语着：“玉萍，叫伯，这伯就和你爹一样，快叫！”

父亲说：“不急，不急，明天我给她买身衣裳料，叫你哥嫂吃餐饭，再叫不迟！”

水仙说：“这真是再巧也不够的事情，明天我哥嫂驮竹出来，我跟他们说一声就是。”

玉萍没叫，她挣开水仙的手，悄无声息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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