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被开除的员工用手指朱元大叫。

　　朱元吓得像小鸡雏见了钻进鸡窝里的黄鼠狼，小脸顿时煞白，两条拐杖似的细腿不由自主地开始跳霹雳。刚才和我对峙的气势不知跑哪儿去了。

　　站在被开除员工身旁的一个高个光头听到支使，瞪起着小眼儿，闪着精光，张嘴“喷粪”，满口是脏，“操你妈的！胆不小啊你？敢欺负我兄弟！”说罢，挥起手里铁管，直奔朱元而来。

　　朱元魂不附体，像得了脑中风一样只顾哆嗦，不知闪避。

　　“有话好说，不能打人！”我虽然也吓得膀胱发紧，尿急难忍，可脑子还清醒，知道自己是有责任的人（毕竟还是办事处里最大的官）在这危险时刻不能藏头缩颈，坐视不管。说罢，我迎着挥棒前来的光头，挡在朱元身前。

　　“你他妈的，谁？敢挡横！”光头青年见状，定住身形，歪脖斜眼瞅着我，指着我的鼻尖问。

　　“他是这儿的主任！”后面被开除的员工赶忙接话。

　　“主任？哼！”光头青年绿豆般大的大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来回儿，将我仔细打量一翻，轻蔑地说：“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告你，今天没你事，躲一边去！听见没有？否则连你一块收拾！滚开！！”

　　脑袋搁上了砧板，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怎容我缩回来？我没有动，努力地克制住内心的恐慌，故作镇定地与满面狰狞的青年对峙。从窗口反射过来的阳光映在他的头上，光溜溜的脑袋如打了蜡一样锃明瓦亮。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光头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像一条蟠伏的大蛆虫，蜿蜒成弓字形，即恶心又恐怖地爬着。向我昭示他是社会的残渣，打着钢印的流氓！

　　我的心不禁狂跳，身体几乎无法遏制地要哆嗦起来。但只是极短暂的一刹，数秒过后，反而平静。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祸事已经摆在眼前，哆嗦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有事说事，不能打人！”我坚定地对光头青年说。

　　“他妈的，不识抬举！我看你嘴硬还是它硬！”光头青年见恐吓对我不能奏效，顿时被激怒了，像条早就准备好了咬架的疯狗，呲牙咧嘴，瞪着小眼儿，抡起铁管，向我头上击来。我忙着躲，没有击中。站在光头后面的四青年见光头动了手，不约而同地挥起棍棒涌上来。

　　屋里狭窄，门被他们堵住，无处可逃，只有招架。光头见我躲开，又挥铁管紧追上来。情急之下，我抄起身后的椅子，架住铁管。正要退身，耳朵里忽然传来朱元杀猪般的嚎叫声。我忙偷眼看去，只见四个青年将朱元团团围住，朱元情急，巧施一招“周扒皮学鸡叫”，猛地扎向床底，头藏腚露，首尾难顾。四个青年棍棒齐下，出手无情，打得朱元鬼叫不止，其声骇人。

　　我大急，容不得多想，便抡手中椅子向围攻他的人群里砸去。有一个青年被椅子砸中，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只顾营救朱元，却疏忽了光头青年。光头青年乘机再次挥手中铁管，向我头顶劈到。我再也来不及躲闪，脑袋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顿时感觉“发了财”，满眼金光闪烁。瞬息眩晕过后，头痛难耐。我忙用手捂头，鲜血顺着指缝冒出来，无法遏制地往下淌，流过半边脸颊，滴在白色衫衣上，鲜红一片。

　　“啊——”站在桌旁早就吓呆的冯晓静骇然尖声。见光头又挥铁管打向我，下意识地抬起手中添写材料的钢笔，猛向光头青年脊背刺去。

　　光头青年没有料到冯晓静会突然从他背后偷袭。猝不及防间，被钢笔刺中。“啊”光头青年痛叫，身子猛地后仰，再也顾不得向我袭击。我趁机捂着伤口，跳到**。

　　冯晓静虽然是文弱女子，可在情急之下用力很大。钢笔尖完全刺入了光头青年脊背，很深。刺中之后，冯晓静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伤了人，顿时慌得乱了手脚，忙松开手。钢笔竟然插在光头背上没有动。

　　光头青年急了，顾不得我，回身去打冯晓静。冯晓静见他凶相，吓得掩面尖叫，瘫坐在地。正这时候，门外传来魏燕恐惧地叫声，“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这伙地痞听了，忽然停手，微怔一下，便争先恐后地向门外跑。光头青年照着冯晓静的脑袋猛踹一脚，恨声骂道：“臭**！改天老子非奸了你不可！”然后，瞪我发狠，“小子，你等着！这事没完！”说罢，也不说把插在背上的钢笔给还给我，便慌忙逃走了。

　　警察真的来了，只是来的有些晚。他们在魏燕报警一个半小时以后才赶到现场。此时，我已经从医院做完了包扎回到了办事处。其实，魏燕根本没有意识到报警，是老太婆让她报的。可她还算机灵，报完警后冲着楼上喊了一嗓子。正是这一嗓子救了我们。

　　一共来了四个警察。年纪在三十岁上下，却都长了四十岁左右的肚子，高高地腆着，像雄鸡一样晃荡着踱步走进办事处。

　　我脑袋上缠着绷带，鼻青脸肿地从躺着的**下来，迎接他们。实在说，看着他们一脸“当家作主”的表情，我感觉还没有看刚才那帮流氓顺眼。

　　他们扫了一眼还没有收拾，等着他们来“验收”的残局，为首的矬胖子问：“为什么打起来？”

　　我看着他，真琢磨不出他要是不穿身上的制服，在我们正打得火热的时候赶到现场会起什么作用。

　　“是一个被开除的员工，带了五个人拿着铁管来闹事儿。”我尽量言简意赅地说。

　　“知道是些什么人吗？”他审判式地问。

　　“只知道这个被开除的员工叫李亮，家住李屯。别的人，不知道。”我说。

　　“知道。”半边俊俏脸庞被光头青年踹肿了的冯晓静忽然插嘴说，“为首的那个光头是街上的地痞，叫张野。”

　　矬警察听了，斜了冯晓静一眼，并没在意她的话，便又看着我问，“你的伤怎么样？有没有必要回去录个口供？”他好像没有往下深究的意思。

　　这阵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不知如何答复，不禁瞥了一眼朱元。朱元像只割了脖放过血的公鸡，脑袋耷拉着，神情颓丧，一言不发地站在桌边直发抖。他瘦如排骨的身上终于见膘了。尤其是臀部，过一个多小时，长了竟有三指肉！唉，吃什么饲料能这般速效啊！

　　矬警察见我犹豫，忽然叉开了话题又问：“你俩不是本地的吧？”他指的是我与朱元。

　　我点了点头说：“我们是康品健公司的员工。公司在这儿设的办事处，我们在这儿上班。”我老老实实回答。

　　“哦。”矬警察恍然，追问：“来了多长时间？”

　　“快三个月了。”我尽量把时间说得准确。

　　“有暂住证吗？”他马上问。

　　我一下子愣住，他们干什么来了？怎么绕到暂住证上去了？

　　矬警察见我神色，心里有了底。“没办吧？走吧，跟我回所！”他指着朱元和我说。

　　我和朱元被带到了派出所，录了两份口供。一份是关与这次打架斗殴的，另一份是关与暂住证的。因为我们来到陵阳后没有及时办暂住证，超过了时限，要罚款。我好说歹说交了五百块钱罚款，他才庄严地宣布：“另择良辰吉日，每人带一寸免冠照片两张，来此补办暂住证！”

　　我从派出所出来，心里这个郁闷。想起报警的魏燕和老太婆，忽然产生一股怨恨。心里埋怨，“吃饱了撑的你们呀！不好好呆着，报什么警！哪儿如让我多挨地痞流氓们几下揍呀，那样到省了五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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