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登机后、手机关机前的最后一刻,我收到我那细腰暴君的一个短信:
去掉你身上的全部体毛,尤其是那里。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我反复看了三遍,终于看懂。
突然面红耳赤。
前不久,我刚参加了一个表演《**独白》的话剧小组,里面第一段讲的就是有关**的故事。这是一段美国某**的独白。在这个故事里,这个女人的丈夫喜欢女人剃去**,他认为“**不但龌龊而且肮脏”,而剃去**后,就会“看上去暴露而光滑,就象个年轻的女孩子”。而女人却认为剃去**后的**“就象是刚刮过胡须的下巴,那因为摩擦产生的刺痛就象是被蚊子叮咬着一样,红肿的肌肤就象是被火烫过似的。”拒绝再剃。丈夫于是有了外遇。他们去进行咨询和治疗,医生劝说女人配合和满足丈夫。可即便女人违背自己意愿迎合丈夫,使自己娇嫩的那个部位失去了天然的屏障和保护,也并没有能阻止丈夫的出轨。最后女人大声疾呼:“不要再剃掉它了,爱那层细软的绒毛吧。”“红花需要绿叶,房屋需要草坪”。小组里表演这一段独白的演员是个年轻女编辑,她身材娇小,衣着言行都颇为大胆前卫,表演这一段时总给我一种受虐的辣妹的想象。
这个要求现在无比真实地降临到自己身上。
苏丹后宫的性奴,没有遮蔽的身体。那层细软的绒毛不仅是一种生理上的保护,更和一种心理上的羞耻感相联吧?
一种从未有过的被羞辱的快感瞬间像火焰一样蹭起,又似有无数只小猫喵喵叫着,要一点点地啮噬我的全部,从每寸肌肤到每分灵魂。
羞耻感。是那种羞耻感使你一直以来拒绝对自己女性身份的认同么?是那种羞耻感使你只在医学层面上承认自己长有**这么个器官,就像长有鼻子、嘴巴、眼睛一样,但在心理层面上你则坚决否定。你不可能成为一个洞,一个圈,一个无限容纳各种肮脏污秽下流事物的容器。
汉字中最脏的字全带“女”字偏旁。
一个爱打架逃学的小小男生和一个小小女生吵架,吵到关键处,就要落败的男生突然用食指和拇指勾成一个圈,吐舌翻眼做轻蔑状,并以另一手食指往圈里伸,稚气的脸挤出下流的淫笑,小小女生猝然溃败,羞愤大哭。
粗鲁的司机大声辱骂过路女子:你个死三八,不长眼!一个专门的节日日期也能演变成辱人利器。
是那生理性的洞穴形似漏斗,以经血和生育泄尽元气,使女性成为“一漏不能身主,二漏不能为家主,三漏不能为人主,四漏不能为物主,五漏不能为圣主”的五漏之体?
你偏只突显自己的自主性意志。据说,男身具“七宝”,“一有志气之宝”、“二有主为之宝”“三有成家之宝”、“四有安生之宝”、“五有圣智之宝”、“六有安邦之宝”、“七有定性之宝”,你偏以这自主性的“七宝”勉励自己。
因为你必须做自己的主人,你绝不是一个被动的圈。
你可以沉溺,无限地沉溺,但你要保证自己具有在最关键、最亲密的时刻都可抽身离去的意志。
你要役使欲望,自己的欲望和别人的欲望,使所有的欲望都臣服于你的自主的意志。
但,你一直在理论上、情感上为自己寻找一个彻底沉溺的理由。
正面的否定和在这一方向的努力,笨而微效。要强力洗刷那被社会强加的重重污垢和肮脏,还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就是主动地把这种肮脏、这种污垢全部担负起。
很久以前,曾看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故事:
话说在离苏州府的北边五十里地的王家村里,有一对老夫妻,老丈儿王老爹是个积年的老秀才,年轻时也曾小有才名,无奈时运不济,连年科举不利,便在村里设塾教上几个小小孩儿。王大娘见丈夫背时,也无秀才娘子的架子,一般的和农妇们一样纺纱织布做饭浣衣,一日忙到晚不得歇息。这王老爹和王大娘膝下单有一女,小名儿唤做雪姑,今年一十六岁了,生得煞是玉雪可爱,尚未许字他人。因自小随父在塾中开蒙读书,又日日听老父感慨怀才不遇、世事艰难,因此她小小年纪,胸中自有一番见识,和一般女孩儿不同。这一日,因有姻亲关系的张家几次上门提亲,王老爹和王大娘坐在桌边商量,雪姑女孩儿家害羞,躲到另一屋,眼听得父母就要同意亲事,心中焦虑,顾不得许多,走到父母面前连声说不可,叠着手指说出一番道理来。 我扣上安全带,仰面休息。
这个王雪姑,是个未得性启蒙、像著名艳情小说《痴婆子》的女主人公上官阿娜一般的傻丫头么?这个故事是我在父亲的书架背后的一本无名艳情小说里找到的么?父亲的书架的正面是《鲁迅全集》和《论语》,背后却藏了不少这等宝贝。我常常在无人的下午,溜到那个角落,**地吞咽着那些可怕的文字。我为什么记得这么个不入流的故事?这个王雪姑,是我杜撰出来的么?她就是我么?
什么是肮脏?什么是纯洁?是羞耻在其中起作用吗?羞耻是加剧了肮脏还是加剧了纯洁?
羞耻,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地方么?
沉溺,羞耻,欲望,爱情……
雪姑叠着指头说完拒绝张家表兄的理由,王老爹和王大娘都呵呵大笑起来:我儿年纪尚幼,懂得什么?王大娘一把把雪姑搂在怀里,爱抚道:乖乖可惜不是个男儿郎,否则给姆妈娶个媳妇来陪陪姆妈吧。王老爹接口道:她文章倒是做得比张家那孩子还好些,可惜应不得试,也难怪她看不上。王大娘道:张家那孩子倒是个好脾性,对雪姑向来千依百顺,他母亲和我也说得来,家里光景也好,我看雪姑过去不会受苦。王老爹点一点头,沉吟道:让他们再等上一年罢。前面她单跟我学读书写字,女孩子家会的东西一概不会,将来嫁到人家莫不讨人笑?以后你教教她罢。自此,雪姑在家跟母专学洒扫女红,隔三差五家里必要打碎一两样东西,雪姑指头也弄得全是伤,就是学不会缝补刺绣。王老爹王大娘只有叹气。张家姆妈知道了,跑来说:小囡囡是我看着长大的,当自己女儿一般疼,女人家的事学得会也罢学不会也罢,家里有一帮丫鬟老妈子伺候着,有什么打紧?小囡囡一天不过门,我家小孽种一天在家吵得全家不得安生。于是定下日子,过了年,正月十八,一顶大红轿子把雪姑送往张家。
结亲第一天,雪姑通宵和衣而躺,新郎知她害羞,又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能娶到便是天大福气,能亲到下头发,便不做他想。第二日,小两口羞羞涩涩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一起哄笑起来,哪里晓得他们做得是干夫妻。日子过去将近一年,张家抱孙心切,见雪姑肚腹始终平坦,颇感失望,又不好相问。这一日,丈夫跟公公出门去了,天微微有点雪,雪姑来到花园暖房里自斟自饮多喝了几杯,不觉沉沉睡去。这里花园暖房本是雪姑的丈夫在冬天会友喝酒之处,雪姑丈夫的一个朋友熟门熟路的,径直从后门进来,竟无人看到他。此人入暖房看到朋友的娇妻半卧在锦榻上酣睡,本待看半眼便离开,却挪不开,又多看了半眼,这半眼却委实看不得。自古酒是色媒人,雪姑素常娇憨,丈夫的朋友只把她当没长大的孩子看,带着酒意的雪姑香息沉沉,**微微,靥如桃花,这位朋友顿时心跳如鹿。当下把朋友的情谊、把圣人的教诲、把礼仪廉耻、把什么都抛却脑后,上来抱住雪姑,轻轻摩挲其莲。雪姑还当丈夫回来了嬲她,待要闪开,身体沉重,动弹不得。——此处略去两百字——连番鏖战四五次,这位朋友尚未尽兴。雪姑本是半醉半梦之中,这雪天的暖房里火烤得甚是暖和,毡也铺得甚得甚是软厚,花瓶里的腊梅开得甚是清香扑鼻,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家,竟在这样的情形下经了人事。落后雪姑已经酒醒,知这男人不是自己丈夫,但身体软绵绵,这位朋友又常上秦楼楚馆风流惯的,又咂又弄,十八般武艺一起耍全,竟把未经人事的雪姑伺候得酣美异常。
天色已昏,前院传来雪姑丈夫和公公回家的声音,这位偷香窃玉的男子惊惶而走。雪姑始终未发一词。几日后,男子借找雪姑丈夫来看雪姑,百般寻得机会说话,雪姑只道:羞答答的,提它作甚?再无它言。雪姑丈夫也未察有异,妻子依然如常不让他靠近亲昵。
自尝滋味,雪姑竟和村中诸无赖逐一尝试,惟有其夫不察,其夫之友也再不得染指。月黑风高之夜,雪姑和两无赖小儿在村中关帝庙后嬉戏无度,为人捆绑至祠堂。族中诸老皆咋舌不已,其夫家羞惭欲死。族长问她:你既识文断字,乃秀才之女,夫家又乃殷实良善人家,你如何做这不伦之事?雪姑涕泣良久,道:和丈夫,羞答答的,如何做那事?众皆失笑,怜她无知。雪姑丈夫痛哭失声道:自和妻子结亲,从未和她亲近,她总也不许。族长知必有人教唆坏事,百般审问,雪姑泣而无言。族长道:你既已是失节之女,我族中再留你不得,怜你无知,不忍大刑伺候,只有叫你父亲来领你回去。雪姑以头触柱,当场欲自尽。其夫之友脸色如灰,站起道:这都是小人的过错,当日悔不该做如此**不如之事,雪姑被小人玷污之时还是完璧,小人家中虽已有妻,但愿倾家荡产赔她夫家银子,娶她作二房,实不忍心看她走上绝路。雪姑丈夫当场捋袖痛殴其友,其友抱头任其殴打。众人又纷纷来劝。雪姑忽开口道:我不想嫁那人为第二房,我既已是失节之女,纵掬滔滔长江之水,难洗此耻。宁愿改名换姓,到异乡为娼。众皆哑然。
飞机于午夜12点半起飞,我不得不关掉手机。
飞机此刻正在努力而缓慢地调头,以进入起跑道。窗外夜色浓郁,黑压压的一团又团,它们为蹲踞在滑翔道上的一排排的绿色射灯所击中,成为一只只受伤的老虎。不远处的高楼上有红色信号灯在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犹如气咻咻的海底巨兽的眼睛,它们每眨一下,就引逗着大地止不住地颤抖,地心里传来低沉的吼声。红色的信号灯还勾勒出一种桅杆林立、繁荣忙碌的虚假图景,整个城市如同一个黑暗的海洋,又像一个巨大的工场,它发出翁翁营营的声响,就像一个建设中的、有无数工蜂飞进飞出的蜂巢。
黑暗,蜂巢一样的城市,巨大的工场,海上的航行,明明灭灭的红色信号灯,迷路蜜蜂一般的我。
细腰暴君的短信命令,是要拔掉我身上的蜂刺吗?这正也是我努力要做的。拔掉了蜂刺的我,失去了方向,失去了重量,失去了意义,最终还会失去生命。
我踉踉跄跄,如同一个酒鬼。有人在盥洗室里哗哗地洗脸,水从肌肤上冲过,饱满而颤抖。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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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你坐在希尔顿酒店的大堂里,不耐烦地等待着办完~住的~续。你已经~了三~“中南海”烟,喝了一瓶本地产的~araka~矿泉~。~人的阳光被挡在外面,蔚蓝色的泳池~了大堂,带~凉~和惬意。~动的~影在屋~倒映,在比基尼外胡~~条短~或~巾的~郎们则是这个透明的玻璃屋里疲倦的鱼。她们被正午的阳光晒得蔫蔫耷耷,通~的~~的肌~看~去既~俗又无~,像是不新鲜的、快~榨不出~的芒果。她们很多是刚出海回来。因为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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