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不能不佩服陆小美的勇气胆识和智慧,但却一次又一次地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拿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了捅了谁。我不知道我应该捅谁,陆小美还是那些个钱总?而陆小美也越来越不能忍受一个男人永远那么窝襄和无能到底。
于是,一个导火索出现了,那就是房子。一个普通的中学老师,是不可能分到一砖一瓦的。在官本位越来越无与伦比的当今社会,分房子早已经成为领导干部们的专利。所以我一直住在姑妈留下的老房子里——那是五十年代苏联援建我国几百个建设项目时,同时建筑的工厂家属楼。在那个崇拜苏联老大哥的难忘时代,那些红砖楼房,曾经令多少人羡慕和向往。可是现在,这些近似于古董式的老房子,早已是应该被拆除或被动迁的危房了。没有几个有点能力的人还住在这种早已经被现代化和新时代文明所唾弃的老房子里了。
在我们办理完离婚手续,尔后又上香格里拉去吃散伙饭的时候,一路走一路看着省会城市日新月异之变化,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新新人类们纷纷搬进新新小区而享受改革开放带来的新新生活,我便禁不住在内心里感谢陆小美,竟然能够和我在那种破旧的老房子里度过了二年另一个月另一天,也就是七百六十二天正。
难道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吗?陆小美毫不隐瞒地告诉我,她并不是现在已经有了新的心上人,只是不愿意看到我因为她不得不时时出轨的痛苦表情而又无可奈何。看着我那种样子,她实在于心不忍,毕竟我是个老实人。欺负老实人有罪啊!
我就问她: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她如实相告说(我真是非常感谢她对我的坦诚和毫不隐晦):我已经在医院辞职了。要上一家房地产开发公司去当秘书。
我深感惊讶:你去当秘书?
她又习惯地用了一句大傻冒来形容我:你是真傻呀还是装傻呀。你以为当秘书都得像你一样耍笔杆子呀。那家开发公司的老总徐老大原来是个山炮起家的乡巴姥,靠他舅舅当过地区土地局长时,捣腾地皮发的家,又在监狱里认识了几个跟一些高干子弟是老铁的哥们儿。在地方上靠打打杀杀暴富的,成了腰缠万贯的大款。可一到省城,他两眼一抹黑,他那一套也吃不开了。想弄一块地皮,拿出吃奶的劲儿,花了老鼻子钱,还常常泡汤呢。
我问:那你又有啥能力帮助他弄地皮?那东西没有相当的根基和路子,是弄不到手的。
陆小美斜着白眼仁看了我一眼:你其实一点也不傻。平日里都是假装的吧?要是谁都能那么容易弄到地皮。他能答应给我百分之五的股分吗?
我不禁问:那你上哪去弄啊?
陆小美狡黠地一笑:你白当了我二年老公了。高干病房的护士长王姐,你不会不记得吧?他妹夫是我大舅他们报社的发行部主任,和我大舅关系贼铁,我和王姐处得也跟亲姐妹一样。你也知道吧。她儿子进重点中学,一分钱没花。他弟弟进巡警,也一分钱没花。你也是知道的,上那所重点中学,至少也得五万吧。进巡警,没有十万也没门吧。人家楞是一分钱没花。高干病房里的那些个老头都非常和谒可亲,一点架子没有,特别好说话。王姐和他们都特别熟。王姐打针的技术在全院是属一属二的,那些老头每回点滴,都非得叫王姐给他们扎针。别人谁也信不过。王姐也常上他们家里去给他们打针,关系当然就不一般了。而且王姐的弟弟(他媳妇娘家也是北京的一个高干)也入了这家开发公司的股分。他的路子更野。
我不能不承认这样的事实,中华文化自古以来就崇尚学而优则仕。特别是当代社会,仕和不仕,越来越有天壤之别。我虽学而优,但是未能仕,所以就不可能有那些仕的优越性和优先性,只能望洋兴叹和干拜下风耳。
陆小美又接着说:搞房地产开发,可是有大学问呢。有时要想弄到一块地,只要找某个大领导批张条子就全妥了,有时候可不那么简单,要打通好多个关节呢。那家伙有一次跟我大舅喝酒时,正赶上我去找我大舅办事,他不怎么知道我在高干病房工作,又认识王姐的弟弟,就一个劲往上贴糊。那前儿他正和另一家公司争夺江边那块地。他就一回又一回地请我吃饭,死求白赖叫我帮他个忙。没等我答应,他就把他新开盘一个小区三室一厅的钥匙送到我家里了,我妈和我弟第二天就张罗装修,你说我能咋办?
我忍不住问:那你帮助他弄下那块地了。
陆小美;要不他能白白给我百分之五呀?这个人还挺讲义气的。后来他主动提出要把他小区装修的活全包给王姐弟弟的小舅子和我弟弟,我弟弟早就下岗了,一家子人就干靠我爸和我妈。以后他也总算能自力更生了。
提起这个话头,我不能不深感惭愧,因为陆小美曾不止一次让我在我所教的学生家长身上想想办法,帮助她弟弟找个活干。可我却一直没给办成,弄的小舅子看见我都不说话,说我架子大,眼皮只往上翻,根本看不起他个臭工人。他却哪里知道。我除了教书,没有别的能耐。我也曾试图想找当官的学生家长帮忙,可是我却无论如何也对学生张不开口,有两次我到两个当副总的同学家里去,本想跟这二位关系还算不错的老同学说说。可一进门,就见有好几个在排队等待副总接见谈事儿,我赶紧说我没啥事儿,只是路过进来看看,赶紧拔腿逃走了。
一边往外走,我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真他妈是个窝囊废。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还能办成啥?其实根本就没有去办。连口都没张。还说是路过进来看看,真他妈虚伪。不怪小美说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不是百分之百的窝囊废又是什么?一个如此的窝囊废还指望小美那样的小精灵,一直跟着我过下去。岂非天理难容?
然而,小美却忽然有些伤感起来,她一下子低沉了声音说:林非,别怪我,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爹妈至今还和我弟弟挤在一块,婆媳两个人整天叽咯啷叽咯啷的,我弟弟只能在中间受夹板子气。我爸也没好日子过。我不管谁管哪?现在的房价差不多跟金子一样贵。这些个开发商,仗着背后有官府撑腰,就跟强盗一个样,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喝的都是老百姓的血呀。普通一个小小老百姓,上哪去弄那么多钱?靠工资有几个能买上房的?我弟弟下岗,我爹妈早就内退了。有啥指望弄到房子呀。可那些当官的哪个没房呀?连孙子的房子都老早准备好了。现在是爹死妈出门,个人顾个人。谁还顾你呀?哪个徐老大,眼皮都不眨一眨立马就给了我一套三居室。我爹妈都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也没享着过福,我不管谁管哪?林非,我不埋怨你。指望学校分房子,得猴年马月。其实你说你们学校没钱吗?有人给你们学校算过一笔账,一年你们校中校光择校费就能收上来好几千万。哪个重点校没有几百万几千万的择校费?可那收的钱都叫上边当官的搂走了。鬼知道他们把那些钱弄哪去了?反正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那些钱只要拿出个零头,多少栋家属宿舍盖不了?市政府都盖了多少个公务员小区了。你们在一钱拼命的小老师,连一根毛都捞不着。用你的话说,这就是当今社会的不二法则。
什么他妈狗屁的法则?我弟弟那个大集体厂,叫厂长三仙鬼化狐地一转制,就变成他个人的买卖了。工人全都下岗了。我弟没到退休年龄不能办老保,一分钱工资都不开。他连自己都顾不了自己。不指望我指望谁呀?我不下火海谁下火海?林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当不了饭吃,当不了房住啊!亲爱的,别怨我。我也是不得已呀。今后你有什么地方用着我的时候,尽管找我。一日夫妻百日思。咱们俩虽说分手了。也还是朋友吧。在你没找着别的女人以前,只要你想要要我,你就给我打手机。我就上你那去。反正我现在也不想结婚。你就别老靠自慰了,我总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说着小美眼圈红了,眼眶子也**了。啪嗒一声,一颗晶莹莹的泪水珠儿从腮边滚落下来。
我心里也酸酸的,假如我不是那么窝囊的男人,假如我能像我的其它同学那样,有个好工作,能仕一点,也不至于让我的妻子受这么大的难,为了让父母和弟弟过上正常人的好日子,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和自己的青春。但我还是强忍住,没有让泪水流下来。我毕竟得最后装一把男子汉哪。
这回的分手饭,小美一定要由他付账,说她现在有钱了。而且那位徐总还给了她请客吃饭拿回去报销的权力。说她每天都要跑好几个部门,请不少人吃饭。盖一回房子,得找几十上百个部门,盖几十上百个章。每个部门都得请吃饭,大大小小的红包一个也不能少,一个房号拿下来,光这类成本有时候就得占到总成本的百分之一,二十,再加上土地和税费,都快占到总成本的百分之七十了。小美说到这儿,还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开发商挣俩钱也挺不容易的呀。
那天越到后来小美就越有点恋恋不舍。最后叫服务生打开音乐,非要和我跳舞。把身子****地贴在我身上。头也**靠在我的肩膀上。这样的情景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过了。我当时也非常感动。也****地拥抱住她。她那娇小玲珑的身体,每当这么近地靠在我身上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令人迷醉的气息,缭绕在我的身体周围,缭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使我沉醉,久久不肯离去,久久使我幸福,也久久使我忧伤。
当我失去了女人的时候,我才更深刻地懂得了有女人真好,没有女人的男人,真是世界上最不幸的男人。
当一年以后,我真地变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男人的时候。我却在我被下派去支教的双山县,意外和不意外地碰上了陆小美。而这时候的陆小美,已非昔日的陆小美。虽说也还没有正式成为徐总的正式夫人,可是那气派那架式,俨然就是一位省城知名房地产商的内当家了。
因为那时候我正好住在徐总家以前的一栋旧房子里,和徐总尚未办理离婚手续的媳妇刘金玉,也有些来往,所以也就又有机会邂逅我的前妻陆小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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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浪漫爱情』
九我和陆小美的美好婚姻,虽然只维持了二年另一个月另一天,几乎是吵吵闹闹地过了七百六十二天,而且还经常为自己是不是又戴了绿帽子而时时苦脑。但是当我们决定分~,而且由她付账,在~格里拉大酒店吃了一顿散伙饭,小美又很忧伤地说了好几回对不起。还说在我还没有再找别的~以前,想~~~时候,可以随时给她打~机,她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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