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顺发公司干了两个月，工资是1600块，扣除1000块罚款，还剩600块。这600块包括两个月的火食费、公交车费，结果不但没有存下一分钱，还倒欠公司200块。

想想这两个月，每天早上天还是毛毛亮的时候，我就起床洗脸、涮口匆匆忙忙去挤公交车。到了公司，便到附近买两根油条打发咕咕叫的肚子，连一块钱一碗的豆浆也舍不得买。中午人家吃5块的快餐我只吃3块的。这3块的快餐，就一些青菜叶片，油星数得清，这和家里的猪食没什么两样。晚餐还好，常常可以吃到王芳不吃的盒饭。

王芳老家是我们湘潭的，紧挨着我们宁乡。算得上正宗湖南老乡。也许是老乡的缘故，也许是看在我可怜的份上，王芳一到下班时间，就隔三差五把公司做饭阿姨为她们办公室小姐做好的属于她的那盒饭特地送给我吃。她自己则回到她男朋友那里去吃了。

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知吃了王芳多少顿饭。她的每一顿饭，都有香喷喷的瘦肉和豆腐干。我至今回味起来还是馋涎欲滴……

晚上，我们4个搬运工得轮流值夜班，也没有加班费。深夜以后，我才能把公司门锁上，在仓库的一张破烂沙发上和衣而睡。我舍不得花钱买蚊香，如是长脚蚊三、五个结伴来偷袭我，我只好找来几件工衣，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留鼻孔出气。然而蚊虫们仍“嗡嗡嗡”地围着我又吵又闹，本来我晚上常常失眠，睡不好觉，现在加上蚊虫们的围攻，我哪里睡得了觉？如是我打开公司大门，在公司门前的桃园路边上瞎逛。

雪白的路灯光拖着我孤孤单单的影子，我多想找一个人来陪我，我可以对他诉说我心中的苦闷和忧愁，他也可以说一些让我开心的故事……

我没有，我只能让轻轻吹来的寒风带走我的孤独，我只能让天上弯弯的月芽分享我的迷茫,分享我对前途的失望,分享我随之而生的恐惧……

1996年9月15日上午，天下着少有的毛毛细雨。

我到财务小姐那里填了一张1200块的借款单，到王芳那里签了字。随即拿到了1200块现金。王芳又交给我到火车北站装集装箱的资料，并一再嘱咐我一定要把公司交给我的光荣的任务完成好。我不停地点着头，表示一定胜利完成任务。

我戴着一顶太阳帽，揣着象宝贝一样的1200块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公司。在我眼前，我的前任堂客的影子又显现在我眼前，我又看见她被刘三任意**的情景……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用万箭穿心来形容,其它的言语都那么苍白无力！虽然现在我们离婚了,但我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实在无法面对这个现实。我恨自已懦弱无能，我恨自己一穷二白，我憎恨文学，我憎恨写作，我憎恨这个可恶的世界……

可是我决不服输，我一定要赚很多很多的钱,很多很多，我相信唯有钱,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扭转我的命运！

就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到，就在我离顺风公司那一刻起，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回去了……

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暗。

行人急匆匆地跑到街道边的商铺避雨。

公交车鱼貫而入，在站台前嘎然而止。我钻进了回水库新村宿舍的3路公共汽车。

我的心在“咚咚咚”地乱跳，我竭力压制住这种携带着恐惧的乱跳，横着一条心，抱着一种与天斗与地斗的决心。

女人就象一条冻僵了的蛇，我把它偎在自己的胸脯上，它苏醒后，却狠狠地伸出舌头咬了我一口。我那前任堂客，我对她多好。那是农村中一年最忙碌的“双抢”时节，全村人不分男女老幼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却把我堂客留在家里，让她做做饭洗洗碗筷。我怕晒黑她又嫩又白的皮肤，累坏她白杨树般的身姿。那时，村里人背着我说我养了个什么宝贝，这么金贵！我并不在乎。谁知她并不领情，三天两头往娘家跑，有时一住就是半个月不回家。我一次一次地去接她，求她回家，然而，她是那么心狠，扔下我一个人独守空房。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总是站在屋门前坪场上遥望着东边山嘴下的羊肠小道，那是我堂客从娘家回来一定要经过的地方。我盼啊盼，我望啊望，天就要黑了，快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怎么也看不见我堂客的影子……多少天多少天，我总是那么望着、盼着，我堂客就是没有回来！后来，后来她竟和狗日的刘三好上了……

我的眼光里闪着可怕的寒光，这寒光简直连陆总、连他手下的保嫖也颤栗不已。我已不再是我了，我连自己也认不出我了。现在的我与几分钟前的我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我急急忙忙地下了3路公共汽车，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来到了水库新村的宿舍。我很快把自己的行李收拾一下，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去了。

我没有和宿舍说再见，就如同我没有和公司说再见一样。

我想用这1200块去跑货运业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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