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十六年——

月亮，是血红色的满月。

这是逢魔时刻的征兆。

而且，仿佛正有一道幽深血色的光束自月上来，映照地上，覆落着那个身穿着天师道袍的男人身上，使得那以金色丝线细细绣着的莲花图案，反射出淡色的金红来，在这样的一个热得哽咽的夜里，这荒山之上是越发的诡异着。

再说男人吧，四十来岁的样子，脸色惨白如雪，**干涸龟裂，他躺在地上，身下压着疑似人型的劫灰，此刻正无力地眨动着眼睛。

生命已经开始从他的身上流逝，可是，他忽然听到了孩童生气的“啊”“啊”叫。

吃力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满脸鲜血，因为还不懂行走，于是拿手来打地试图唤来他注意力的娃儿。

这娃儿，说实在的，很诡异。

满身被人为的涂满了鲜血，看起来还小，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只知道爹爹和一个怪叔叔打架，然后怪叔叔被爹打在地上，终究变成了劫灰，可是爹爹没有像以前那样抱着她继续上路，而是捂住腻渗着黑血的腹部，咬破了手腕，用淋漓的血涂了自己满身，接着，跌睡在那个已经变成劫灰的怪叔叔身上，看着自己。

是要跟她玩她最爱的滚地游戏吗？

她抬起了沾满了鲜血的小手，用那圆滚滚的手心，努力地拍着草地，试图碰一碰自己爹爹的脸，让爹爹快快滚过来跟自己玩，可是，娃儿根本不知道大量的失血已经让男人休克了，再也无力抬起手来，就连张开眼睛看她，已经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啊！”

娃儿开始有点生气了，但男人忽然重咳了几声，咬破了唇，迫使自己寻回那少得可怜的意识，转看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谁。

直到一隅白色的身影在朦胧的视线之中慢吞吞地走来，男人涣散的瞳孔努力地拢紧，却是徒劳的只能看到那朦胧的白影，很不甘愿，但当浓烈着血腥的四周忽然闯进了一丝诡异又不合时宜的菊花香气，男人忽然**了个放心的笑容，终于闭上了眼。

“啊！”

娃儿只会“啊”“啊”的叫，小手一次又一次地拍在草地上，弄红了地上的草儿。

“哪来的丑娃娃？”

当光线有了变化，空气中荡漾的菊花香气也越发的浓烈着，娃儿好奇地抬起了圆圆的脑袋。

来到身边的是一名少年，背光而立，不过一身无垢的白在凄红的月下显得格外的潇洒。

少年那双眼眸，在阴霾之处擒着淡薄的冷，如冰，但并不清澈透明，倒像是蕴含着不为人知的情绪，浑浊着说不清的深沉。

他就那样安静的看着躺在血泊之中早已经离世的男人。

而当他处于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因他静了下来，直到他弯身，起了狂风，吹皱了那一头柔如绸的发絮。

他从男人身上翻找了好一会，摸出了一面刻着“净”字的腰牌后，乱发之中那略带淡紫色的唇上扬起了一个清冷的笑：“谁叫你死脑筋，偏要穿着天师袍到处乱晃？”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啊！”

娃儿生气地叫了一声，少年冷眼回头，看了那个被鲜血涂了个满身的丑娃儿一眼，本来因为被无视而在生气的丑娃儿，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少年不理，在娃儿发急的“啊”“啊”声中向前走了两步，但忽然又折返，当着那娃儿开心的眼睛蹲下，瞪着挂在那又短又粗的脖子上的“净”字腰牌，然后，他发现了压在娃儿身下沾满了血的书信。

抽出，在娃儿抗议的“啊”“啊”声中，飞快的把信看了一次。

气极，回头瞪向那早已经魂归天国的男人：“该死，你居然真有了子嗣！”

死人当然是不会回答问题的。

所以，少年改为瞪着那个满身鲜血的丑娃儿。

“丑。”

没见过那么丑的小孩，果然是男人的孩子。

“啊！”

不知道那娃儿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居然伸手就拍他，使得那件一路行来，却连一颗尘埃都没有黏到的白色长衫的衣摆，霎时被暗算出暗红掌印！

弄脏了他最喜欢的衣服就算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地冲他“啊”“啊”叫。

“你……丑！”

“啊！”

天上，浓云掩饰着满月的丑陋鲜红，地上，素未谋面的少年与丑娃儿莫名其妙地互瞧不顺眼。

但不管如何，这就是他们的初遇，还有成就日后羁绊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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