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红燕沿着一条小道朝江边走去。小道非常泥泞，很不好走，没走几步，她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头磕在了一块砖头上，生生地疼。她艰难地爬起来，禁不住想哭，却哭不出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宣晓晓，这么漆黑的夜晚，这么滑溜的小路，她提着电瓶灯都摔倒了，宣晓晓什么都没带，她能跑远吗？这么恶劣的天气，这么恐怖的夜晚，她一个女孩子独自跑出去，而且是去江边，该是受了多大的刺激？位红燕不禁打了个激灵：她一个女孩子，去江边干什么？

宣晓晓站在冰凉的江水里，水已到她的胸口。她想死。她觉得这个世界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父母离婚，爸爸不要我，妈妈现在找了个陌生男人，看来也不要我了，我在他们眼里，成了多余的人！宣晓晓越想越伤心，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不想死。她有着全年级名列前茅的学习成绩，有着让同龄人嫉妒的美丽容颜，有着同样朝气蓬勃的同学们，更有着温柔亲切、比母亲还亲的位老师……有着太多太多美好的东西，在一瞬间涌上心头，她犹豫着，没有继续向深水处走去。她还有点害怕，希望此时此刻，有人能喊自己一声，拉自己一把，好让自己回头。

位红燕在江边搜索，她的电瓶光照到了江水里的一个人头，宣晓晓发现岸边有人，不禁回头去看。位红燕仔细一瞧，站在江水里的不正是宣晓晓吗？连忙叫唤道：“宣晓晓，快上来，我是位老师！”宣晓晓这个时候还在矛盾，她也有点要面子，不想位老师一喊，自己马上爬上岸。

位红燕见宣晓晓不应，赶忙把电瓶灯一扔，扑通一声跑下了江。宣晓晓听到了扑通的落水声，接着又听到一阵扑腾，水声哗哗，位老师在呼救：“小宣救我！”宣晓晓心头一惊，是位老师溺水的呼救声！位老师可能不会游泳，她一定急于想救我，就毫不犹豫跳下水，虽然江边水浅，但不会游泳的人还是有危险！

“位老师，是你吗？位老师，你在哪？”宣晓晓丢开了自杀的念头，趟着水朝位老师落水的方向挨过去。江水阻力很大，在水中走不快，她听到位老师依旧在扑腾，还在呼救：“小宣，我在这儿！”

“你别慌，位老师，我来救你！”宣晓晓哭了，刚才和母亲发生激烈的冲突她都没哭，现在位老师因为来救自己而遇到危险，她非常内疚。她知道，自己爱位老师，胜过爱自己的母亲，要是因为我，连累位老师送掉性命，那我就铸成大错了！

还好，她总算趟到了老师身边，将正在水中扑腾的位老师抱住了。水实在不深，刚淹至大腿，位老师如果不紧张，站起来就没事了啊。

宣晓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老师扶到岸上。岸边的绿化带旁有石条，她们在石条上坐下。宣晓晓说：“位老师，咱们歇一歇再走。”位红燕一副无力的样子，对宣晓晓说：“小宣，你救了老师，是老师的大恩人啊！”宣晓晓突然想起了什么，不解地说：“老师，你不是会游泳吗？怎么会？”

“谁说我会游泳啊？”位红燕偏过头，看着自己的学生，心里的恐惧早就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怜爱。

“我在你办公桌上，见过你在游泳池游泳的照片，当时我们几个同学都说你穿泳装好美，可你刚才怎么一下水就喊救命？”

“傻丫头！”位红燕伸胳膊搂住宣晓晓，笑道：“老师不假装溺水，你能自己走过来吗？”

“位老师，你骗我！”宣晓晓明知老师诳自己上岸，仍乖顺地靠在老师身上，雨水虽然冰凉，她却感到老师身上热乎乎的。

“傻丫头，只要骗得你不做傻事，老师就不诚实一回，怎么样？跟老师回家吧？”位红燕微笑着，把宣晓晓搂得**的。

“不！我不回家！我宁可死，也不要回那个破家！”宣晓晓突然狂躁起来，挣脱老师的搂抱，呼地站起身，伸开双臂，朝天大叫了起来：“来呀，你们这些雷呀，来劈死我呀！解决我这个累赘吧！”

位红燕见宣晓晓情绪激动，就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抚着她的肩膀说：“小宣，你不是累赘，你是好孩子！不回你家，回老师家，行不？”

“不，我哪里都不去！父母不要我，家里不值得我留恋，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位红燕知道，家庭环境会影响孩子的性情，父母离异的单亲家庭，只顾打工不顾孩子的外来工家庭，来自这些家庭的孩子，有的性格怪僻，有的甚至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位红燕连打了几个喷嚏。刚才心里着急，不觉得冷，现在心定下来，身上的衣服又湿透了，她感到了一阵凉意。位红燕用商量的口吻说：“小宣，老师好冷，你一定也冷了，咱们回学校，好吗？”

宣晓晓迟疑了一下，说：“位老师，你自己回去吧，我就不去了。”

“小宣，你说老师会丢下你，一个人回去吗？”位红燕又打了几个喷嚏。

“不、不会。”宣晓晓摇着头。

“既然你知道老师不会独自走回去，你为什么不跟老师一块儿回去？你让老师伤风感冒，不能给学生上课吗？”

“位老师，我，我不是……”

“好了，别说了，跟老师回学校吧！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你人小胆大，老师还害怕呢！你要不想让老师生病，不想让老师担惊受怕，现在就跟老师回去，要不然，老师只好陪你到天亮了。”位红燕拾起电瓶灯，劝道。

“位老师，你，你这是何苦？何苦为了我，影响你的身体？”宣晓晓不愿意连累老师，可也不愿意就这么跟老师回学校。

“傻丫头，赶紧跟我回学校去，不瞒你说，我从小就害怕雷电，你再不跟我回去，你想害死位老师啊？”宣晓晓听老师说害怕雷电，不禁有点好笑，老师在我的心目中，本是十全十美的形象，没想到她这么胆小，还不如我胆子大。

位红燕见宣晓晓不说话，不由分说，一把拽紧了她的手，朝学校方向走去。宣晓晓假意不肯，挣扎了几下，却禁不过老师决心大，只好乖乖地跟在后面。宣晓晓被母亲打了耳光之后，含着满腔悲愤跑出来，一心只想跳江而死，但经历了江中浸泡和老师冒雨寻找之后，她已没了寻死的念头，老师这一拉，她正好趁势借坡下驴。

风雨雷电，似乎很可怕，但位红燕却置若罔闻，不再畏惧。她拉着学生的手，走在回校的路上，心情是轻快的。她突然发现，人只要有爱心，战胜内心的怯懦和恐惧，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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