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娟是我的堂姐，26岁，与我是同年。今年刚刚订婚了，男方我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壮壮实实的，是个大块头，由于皮肤黑，加上脸上的肌肉有些松弛，与秀娟告诉我的30岁的年龄有些显老，看上去倒有35-36的样子，五官长得很一般，不喜欢说话。他们上门来拜年的时候，妹妹很热情，又是削梨又是递糖果的，但是他尴尬地笑笑，没有说什么就像逃一样地走出我们家院门去了，真是一个内向的男人。

我的堂姐秀娟从小在我们那里长得还算是标志的，五官长得挺娟秀，个子也高挑，很多老人都认为她是个美人胚子。但在现在人的审美眼光看来，似乎少了点什么，少了些受文化熏陶出来的那种书卷气吧。这些年由于生活上、工作上、情感上的不如意，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眼角居然出现了这个年纪不应该有的细小的皱纹，脸上的雀斑很明显，浑身瘦得，跟当年我跟她一起过20岁同年庆的时候简直没法比。——早上8点，我在她上班的地方——一个大型的家居用品商场等了近半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地出现了。穿一件无袖的白色纯棉紧身恤衫，淡绿色的七分裤，披着白色的披风，怕把皮肤晒黑了吧。看上去浑身很是清爽。

我们是在电话里说好的。她把我带到她上班的五楼，上面已经有几个女孩子了，转过几个弯，她径直把我带到一间清净的店面房里，然后她自己开始去搞卫生，半个小时后，她开始跟我讲述。

怎么说呢？他的一切，我都不喜欢。人家都说他有房子，家里经济条件也挺不错，人呢，也还不算太难看吧，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我就是没有办法喜欢他。他的身材，他的脸，他的说话的声音，他的一切生活小节，我都不喜欢、看不惯。我不知道当初，我怎么就没有早一点拒绝了他，到后来，拖着拖着就没有办法断了，我真的好后悔。甚至刚刚订婚，我就已经在想，以后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离婚。有一次我开玩笑似的跟我母亲说，到时候我回家来，你们给我一间房子，我不拖累你们，我自己工作养活我自己。我母亲笑了：傻孩子，到时候你有斌斌养了，还用自己工作养活自己吗！你跟斌斌回来，我们当然欢迎，会给你们准备好住的房间。母亲也不理解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我怕我的父母伤心，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的哥哥今年30岁了，刚刚几个月前才结的婚，我的姐姐呢，也28岁了，找了个贵州来的打工者，现在房子那么贵，想买房子无异于天方夜谈，我不能再伤他们的心了。

秀娟说话的语速很慢，声音轻柔，是那种经受了一些生活的波折的人，有些无奈的退缩和妥协的声调，我能感觉到她的生活态度：委曲求全，但又有些不甘。她对人的态度、说话的声调也处处显示了她性格的这一特点。

说到了这里，秀娟沉默了一下，我不忍心催促她。她说：“我早就想找个人好好说说了。”我看到，她的眼里有了些泪光。她伸手把眼角溢出的那一点点泪擦去了。

怎么说呢，最看不惯的是他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比如说吧，他到我家来，用水的时候完了水龙头总是关不紧，任它滴滴嗒嗒往下滴水。开始我也提醒他，你不能把水龙头再拧一下，关关紧吗！他答应了。过后还是老样子，已经成了习惯了吧，要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是介绍认识的，刚开始的第一个月，他来过我家三次。第一次来，是他叔叔陪着过来的，当时我还以为那男孩子没来呢，他看上去跟他叔叔年纪差不多，皮肤黑黑的。但是介绍人说他29岁，我当时就想，怎么可能才29岁呢？那个月后来他又来过两次，始终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在我，我是不愿意跟他说话，他是不好意思跟我说，听说他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之后，他家里就托介绍人来问我的意思了，我就觉得奇怪啊，我们几乎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呢。后来听说他父母有一次问他，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是她了吧。难道他说是我了，我就一定是他的了吗？我觉得他真的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还真是被他说中了。

秀娟有些苦苦地笑了笑，其实在这之前，我曾经有过两段不成功的恋爱。先说说我的初恋吧，虽然我甚至不知道，那算不算我的初恋。

那时候我刚刚走出XX职业高中的校门，到一个水泥厂上班。进水泥厂需要考试，大概去了90多个人吧，录取了40来个，大都是我的同学。我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里面上班了，他是开铲车的，当时已经24岁了，比我大5岁。水泥厂里女孩子很少，上中班的时候我们经常偷偷骑自行车跑回家。我和艳红是好朋友，经常上艳红的寝室里坐坐，看看书什么的，开铲车的也经常上艳红这里来坐，他是艳红男朋友的好朋友。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开始注意我，看到我喜欢看书，他便借来书给我看。一来二去，我们便熟悉了，也有了一些交往，但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我当时特单纯，根本没想过别的。我上12点钟的夜班的时候，因为上班要经过一段两旁都是坟地的路，我感到害怕，都提早一点去。他呢，原来都是11点上班的，现在因为我，也提早到10点钟左右来上班，陪我一起看书。他也是一个比较内向的人，不怎么说话。后来一个多月以后吧，艳红突然问我对他的感觉怎么样？我说什么怎么样？她说你不知道吗，他是在追你啊。我这才知道他对我是有想法的。后来他再来约我出去走走，我就不愿意去了，我怕人家说闲话。我那时侯还小，19岁，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吧，人挺单纯的。艳红跟她朋友呢，大概是想撮合我们，就想了个办法，她和她朋友拉上他，一起约我出去，我就只好去了。知道他的想法后，我们第一次一起去通济桥下的电影院看电影，——现在这个电影院早就拆掉了，——片名是《画皮》。艳红和她朋友坐的是双人座，而我特意找单人座坐。看完电影，回厂上夜班还早，于是逛街，我当时挺喜欢背带裤的，——那个时候很流行这个，——想买一条背带裤。看到大世界楼下有一条背带裤挺漂亮的，就拿下来试穿。其实我自己穿了以后并不是很喜欢，但是艳红跟她朋友都说好看。我正在犹豫，他已经赶紧把钱付了。

说到这里，有一对年轻人来看家具，她赶紧起身招呼去了。那是一对很惹眼的男女，男的一身黑衣服被他穿得很有品位，女的是一套丝质的套裙，衬着她雪白的皮肤和光滑明亮的脸，很好看。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

年轻人只是随便看了看家具，并没有要买的意思。她很快便回来了，并且告诉我，现在是淡季，买的人很少。即使真的买，货比五家已经是大方的了，有些人甚至看上一年半载才买。我让她接下去说。

回厂以后，我要把钱给他，他执意不收，我也不好意思再坚持。

后来又有一次，去婺州公园那里看露天电影，片名好像是《暗探》什么的吧，草坪上坐着的都是一些男男女女，抱着的，搂着的，什么样都有。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很尴尬，我们这么坐着，在一群人中间算什么？还好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后来看得有些冷了，他把他的外套，一件夹克，披到我身上。我心里浮起一阵温暖。

到第二轮上夜班的时候，我看到他坐在那里打瞌睡，当时大概是初秋吧，并不是很冷，我给了他一条薄薄的毯子，让他在我寝室的**睡一会儿。因为我自己也很困，我也在另一边躺下了，准备随便眯一下。我们中间隔了条薄被。半睡半醒的时候，我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放在了我的身上，蓦地醒来了，原来他把手伸进了我的被子要来抱我，我装着还在睡觉的样子挥了一下手把他给甩开了。

说到这里，秀娟笑了一下，**了雪白的、略有些大的牙齿。

接着他的手又伸过来一次，我又照老样子甩了一下。我的想法，如果我醒来，怕他尴尬，于是我继续装睡，他也再没有什么动作了。

后来我想我既不把他当作男朋友，要了他的东西不好，我就又把买**的钱还给他，开始他还是执意不肯要，后来实在没办法，他才收下了。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没来找我，我觉得有些奇怪，就去问艳红。艳红说：“不会呀？他这些天都上班的呀！”后来我们又偶然碰上过几次，他都不说话，目不斜视地从我眼前走过去了。我感觉到既纳闷，又有些难过：他到底怎么了？

有一次我忍不住拦住问他：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做好朋友吗？他说他相信男女之间没有所谓真正的纯粹的友谊，要么就是男女朋友，要么就是陌路人。我明白了，我们做不了朋友了，于是我再没有找过他，他也没有再找过我。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初恋，好像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感觉吧。那时侯我年纪也还小，心理上没有做好准备，不能接受太快确立怎样的关系。但是我既不讨厌他，也不是特别喜欢他，也许他再坚持久一点，我们会有结果也说不定。一句话，没有缘份吧。

她沉默了一下，一双漂亮的双眼皮眼睛出神地凝视着一个雕花的玻璃烟灰缸，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催促了她一下，她仔细地想了想，接着往下说。

后来我在金发广场碰上过他的妹妹，她告诉我，他曾跟他父母说起过我。他父母问他，他已经24岁了，而我才19岁，生活经历、阅历都不一样，等我长大些了，经历多了，阅历也丰富了，万一有了自己的想法，后悔跟你在一起了，到时候怎么办？再说她这么小，你还要等她几年，这些当中的变数，你想过没有？他想想也对。况且我给他的感觉有些冷淡，并不是很在乎他吧，便决定放弃了。

这时候又有一对姐妹模样的人来看家具，她便又站起身，回来的时候她给我和自己倒了杯开水。我们的谈话就在这样经常要被打断的环境下继续进行着。我问她这个男孩长得怎么样，她又笑了一下。

一般吧，长得挺普通的，有些瘦弱，眉眼间有些秀气。半年多前我有一次看见他，带着一个女孩子。看上去他胖多了，小肚子都**来了。我想现在他已经结婚了吧。说实话，刚刚分手的时候是有些失落的，不过也不明显，就是那种淡淡的惆怅的感觉吧。

我记得有人曾跟我讲起过的她的另外一段感情，我问了她。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黯淡和尴尬，她说：“我实在不想说这个。”我说，要么，你再考虑一下，想好了再说。请你相信我，你不愿意发表出来的内容，我一定为你隐去，我会遵守我的职业道德。她还是沉默不语，坐了一会，起身为我们添了开水。我正准备放弃我们的交谈的时候，她突然又开口继续说，当然是她的第二段感情经历。

他是比我后进厂的，开始我们并不熟。新办公大楼建成以后，旧办公楼就给我们当寝室用了。因为厂里基本上都是我的同学，空闲的时候大家就一起聊天。他虽然不是跟我们同个学校毕业的，但是也凑进来一起聊。怎么开始交往的呢？

她想了一下。

是我手臂上生一种皮肤病的时候吧，厂里的人说生这个病围满一圈，可能就会毒气攻心死去。他找到我说他家里有一种草药治疗这种病很有效，曾经治好过人。下了班，我就跟他到他家里去取。因为晚了，就在他家里玩，后来他父母就让我在家里过了一夜。之后我们就好起来了。

离我们的厂不远的地方有座**，我们经常去那里，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我们就在这片树林里聊天。开始我们交往的时候，就像好朋友一样的，连拉手也没有。我22岁那一年，就是我们开始交往那一年，6月份我过生日那一天，我告诉他今天我生日了，就告诉了他一个人，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有表示什么。上班的时候也没看见他。后来我问别人，人家说他请人代班出去了。下班的时候天下着些毛毛细雨，他来找我，叫我出去走走。我们向那**上的小树林里走去。还没走到那**，半路上雨就越下越大，他也不知怎么的就牵着我的手跑了起来，跑到密密的树林里，他送我一只白玉小羊，因为我属羊。我问他中午上班的时候去哪了？他说到城里给我买这个生日礼物去了。我睁着双眼看着他，脸上满是雨水。他就把我搂进怀里吻了起来，那是我的初吻。我感觉到心里伸起一股热流，感觉非常不一样，人好像就要瘫软下去了，幸好有他抱着我。我们吻了好久，他松开了我，我的心还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几乎没有办法走路，我想我当时一定脸红了。我们手牵着手回厂，直到快走进厂门才把手放开。当时我们两个人身上都很湿，狼狈不堪，厂里有人碰见了，拿眼看我们，问我们干什么去了，我们都只是笑笑。

从这以后，我经常上他家里玩，有的时候他父母在家，有的时候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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