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场上混，少不了争斗，书呆子争的是一口气，官油子争的是一张椅。高明月主任人是走了，椅子留下来了，这激起了许多人无限的遐想。

要说在官场打滚，有时也真可怜，无论怎么爬，总有一个面如阎王的上司。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不是你压死我，就是我压死你，于是只要有机会便本能地要向上爬。然而副科到正科也许是四比一，而科级到副处级就是几百比一了，能搞个副处无疑是一个惊人的“飞跃”。惠源市府办主任是高配置的副处级，你说有多少人在暗夜里觊觎。

甚嚣尘上的小道消息有两种：一种听起来比较合理，传说是出自分管市府办组织人事工作的钱子强副市长，说是市府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业务性很强，要能写的，要能说的，没有两把刷子谁也别想惦记，从市府办公室内部产生的可能性最大；另一种听起来不太靠谱，可是也没人敢说就一定不可能，毕竟这个世道谁也说不准。说是办公室主任是进市长办公会议的班子成员之一，和副市长同是副处级，但市长对办公室主任的依赖比副市长还大，要麻利点的，要泼辣点的，要风风火火的，因此在乡镇党政一把手里选拔年轻干部的可能性更大。两种消息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依据，把关心此事的人们弄得更加迷糊了。眼下大家都知道，浮在上面的竞争者就两个人——秋兴镇和顺风镇的两个书记暗中较劲得厉害。据宋明宗说，一个跑到广州、大亚“活动”去了，一个直奔惠源市委班子成员家里，两个人为了这个空缺，正在展开暗地里频频过招。

然而，钱子强副市长的话还是让一个人动了心思，那就是市府办常务副主任梁朝伟：内部产生？不就是说办公室主任就在办公室内部产生嘛！

梁朝伟算是市府办的老臣子了。算起来他在市府办前后跨了15个春秋了，从少不更事的大学生熬起，跌跌撞撞熬出到这地步。当上常务副主任以后，他也不能免俗，有了“转正”的强烈欲望，高明月主任的离去催化了这种欲望。所以大多数的人对他充满了理解，谁没有“转正”的念头呢。有个笑话，一个做了十几年副主任的郑某，当副职当到心烦，从心烦转而反感，对“副”字深恶痛绝。一个手下叫他副主任，他条件反射地纠正道：“我姓郑，叫我郑（正）主任！”

当然也有人对他不屑一顾，觉得高明月主任尸骨未寒，就惦记着人家的位子，是不是想占死人便宜。于是便有人私底下里嘲讽他：“梁主任可真是绝顶聪明呀，从死人身上打起了活算盘。”

然而人就是这么怪，起了这个心思之后，梁朝伟副主任就一直坐不住，吃不好，睡不着，心事重重。蓦地，还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大家识破他的心思，然而并不说破。当然，也有人跟着替他着急起来，那便是副主任谢星。他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人，加上与梁朝伟副主任几乎是同时进的市府办，也算颇有私交。

这天，谢星专门跑上三楼来给梁朝伟副主任打气，叮嘱他无论如何，无论别人说什么，都要狠下心来，抓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走走领导路线，往上面跑跑，争取完成一次仕途“飞跃”。

谢星副主任说：“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不跑不送，呆着别动；光跑不送，跑也没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现在咱们市府办里就你够格接这个位子，你当了主任，对我们也是美事一桩呀。肥水还不流外人田哩，难道你愿意让那顺风镇、秋兴镇那两个乡巴佬来做主任，来领导我们？那我们秘书帮这几年不是白干了嘛，不是让人小瞧了去。我看，你老兄要多跑跑腿，也为我们秘书帮争这口气。”

梁朝伟副主任叹口气说：“唉，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伴君如伴虎，领导都是老虎，不好侍候，再说了，你知道他们喜欢啃什么的骨头？咱们还真不能小看了乡镇出来的乡巴佬书记镇长们，他们大小也是一方诸侯，有经济基础，要跑要送都不愁。哪象我，老婆没事干，孩子读书的钱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呢。我估摸着，仅是买两条名贵的中华，再弄几瓶XO，那已经是我半年的收入了。找一个次不行，找一个领导也不行，得多找几个多找几次，你说我哪出得起这些要命钱？唉，管他娘的，老子认命啦。”

谢星副主任不知道梁朝伟讲的是不是真话，便也无趣地附和道：“越穷越见鬼，在办公室就是穷忙瞎忙，除了混个肚圆，鸟蛋也捞不到一个。唉……”

话虽然这么说，梁朝伟副主任还是鸭子划水，悄无声息地走动开来。他一边“代理”办公室主任，一边发动一切熟悉的或半熟悉的关系，潜入大亚市见领导，拜码头，表忠诚，投名状。回到惠源，又巴着钱子强一起到几个市领导的家里认了个门。秘书帮们小心翼翼地从梁朝伟副主任脸上的天气变化中，推测“运动”的阴晴圆缺，一致的结论是：梁朝伟副主任有戏！

很快，一条小道消息又大大增加了梁朝伟副主任和秘书帮们的信心：因为市府办公室主任是市长的贴身参谋和管家，人选必须由市长大人点头才算数，如果不是低眉顺眼、得心应手的，别惦记！秦东江市长很清楚，梁朝伟副主任老实听话，还是个老办公室；那些乡镇党政的土包子就不同了，平日里有人侍候着，哪里会侍候别人呢？如此看来，似乎还是梁朝伟副主任比顺风镇、秋兴镇那两个乡巴佬的希望大许多。

正当秘书帮们兴头上，斜刺里突然杀出来一匹黑马：惠源市委组织部经过暗地考察考核，圈定白沙镇镇长林百强为市府办主任人选。很快，新主任的办公室粉刷一新，电脑、打印机、碎纸机等统统更新，新主任林百强马上就要登堂入室。

在一遍惊诧声中，秘书帮中开始又流传一个段子，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是秦东江市长当时初定梁朝伟副主任和林百强镇长为候选人，然后把他们叫到办公室考较起来，也就是宋明宗说的来了一次“殿试”。

话说秦东江市长看着两位候选人，低头在纸上写了个“众”字，问道：“它意味着什么？”

梁朝伟副主任抢着答道：“意味着团结一心，坚不可摧。”

林百强镇长答道：“打麻将，三缺一，再找一个，人多力量大。”

秦东江市长道：“错，这个字意味着，即使现在只有咱们三个人，高高在上的人只有一个。”林百强抢着说：“对对对，就是您老人家。”

秦东江市长又写了一个“从”字，问道：“它意味着什么？”

梁朝伟副主任：“意味着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林百强镇长：“两人为友，形影不离。”

秦东江市长：“错，跟领导一条心是必须的，但不能以领导为友，领导就是领导。这个字意味着，即使只有两个人，前面那个人也只能是我，另一个人总是跟着在我后面，不能乱了主次和先后。”

秦东江市长写了一个“合”字，问道：“它意味着什么？”

梁朝伟副主任答道：“意味着一人一口，有福同享，不可多吃多占。”

林百强镇长答道：“意味着人有一张嘴，说话要挑合适的讲，要挑场合讲。”

秦东江市长说：“你们啊，悟性太差了，这个字意味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凡事还是得我开口说了算。”

秦东江市长又写一“今”，正要开口，梁朝伟副主任自恃在市府办混了这么多年，文字资料上的本事比林百强要出彩不少，便抢着答道：这个我知道，意味着人必须有一点本事，才会有今天。秦东江市长终于有了点笑容。林百强镇长慢悠悠地答道：“我觉得吧，人不管有多大本事，都必须弯腰，才能抓住今天的机遇。”

秦东江市长非常满意：“今天我选谁好呢？你们一个有点本事有文才，一个能弯腰会办事，不错不错。”两人不得要领，忐忑不安，不知道秦东江市长会挑谁。

现在谜底揭开，是林百强！钱子强副市长给蔫不拉叽的梁朝伟送来秦东江市长的一句话：人哪，不能因为有一点本事，就死犟死犟的，本事诚可贵，弯腰价更高！

当然，这都是笑谈。宋明宗说，很有教育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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