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非常的举措，自然便会有非常的效验。不多久，一批精良的船只便造出来了。然而，非常的效验，也只在非常的时期才有，时间久了，东海上常漂的尸首，散乱的木板，又是俯拾皆是了。

这回，倒的确不算是新闻了，炎爷痛定思痛，长叹了口气，说道：“淹死了这么多人，造了这么多船，还是淹死了这么多人，看来，还是把这东海填了，永绝祸患！”

命令传布下来，自然，欢呼，怨言，议论总还是难免。

“炎爷圣明，东海不填，国将不国……”

“填了？这诺大的东海，哪是说填就填的了的？”

“可以去天帝处借息壤啊！”

“去了，但息壤终究还是没有借来，去的人回来说天帝已经拿去东瀛用了。”

“如此，这岂不是是白日做梦，劳民伤财！”

但炎爷的上谕也很明确，没有息壤，这东海也得把它填了。炎爷还说了，只要有百倍的努力，就一定能将这海填平！

于是，人们终于又前赴后继，络绎不绝地去东海了，有一时激动去的，有去做义工的，也有去寻商机的……。不过，这次去不是为了看日出，也不是为了造船，而是去帮着填海。

毋庸说，有物的还是出物，有力的还是出力。人们凿石掘土，用箕畚把土石运到东海边上。东海的沙滩边，完全已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了，据说，许多的人为了能够把这海填了，不再贻害大家，一年只能回家一次，有的人全家干脆搬到东海的沙滩，吃喝都在工地。

女娃的游魂，飘荡在这东海的上空，已有多年，她日日能听到东海带着嘲笑的咆哮：“一切都是徒劳，算了吧……”她一直没有离去，因为她想亲眼看到东海被填没的那天。如今看来，父王老了，人们还在劳作着，她觉得，该自己做些什么了。于是，她的魂魄抖了抖精神，自往天帝那里去了。

也不知从何时起，有人看到有只小鸟，花头、白嘴、红足，长得活泼可爱，她无休止地往来飞翔于西山和东海之间，不断地从西山衔来一条条小树枝、一颗颗小石头，丢进海里，并发出“精卫，精卫”的悲鸣。大家从阴阳先生口中得知，此鸟便是女娃精魂所化，因她不忿于海之无情毁灭自己，又恐其再淹死他人，便欲如此将海填平。

一时间，有叹息的，有佩服的，有嘲笑的，人们议论纷纷。许是受她的触动，东海附近挖山，运石，滩边填海的人比原先多了许多，而上头收到准备捐去东夷的贝壳，也比原来多了许多。东海的填没，看起来，虽然遥远，却也可以期待。

然而，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水神共工却出来作乱，东海的洪水便也乘机出海，汜滥了普天下的王土，幸得禹爷出来，才将这水治了。东海里的水，还是回了东海，东海终是没有填没。东海的沙滩，倒俨然成了这些外来填海人新的家园了。

而那小鸟，后人便管她作精卫，据说，后来与一海燕结成夫妇，生出许多的小鸟来。这些小精卫，却与他们的母亲一般，依旧衔石填海，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直到今日。

2010年8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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