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老闺女离婚兼下岗后,既不上麻将桌,又不去当小姐,每天只是被一些姐妹们圈弄着去泡舞厅。有时碰上个出手大方的男舞伴,还能跟着去蹭顿饭吃吃。日子倒过得也有些滋润。这会儿,她刚刚跳完了晚场,虽然没蹭着饭,但心情还是不错的。便哼着小曲、迈着舞步往回来了。
夜有些深了,四处很是寂静。快到家的时候,隐隐地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叫声,谁家的孩子呢?她心中充满了疑惑。离自家的楼越近了,哭声就越大了。她的心忽然揪揪了起来:怎么这么象自己女儿的声音呢?又一想不会的,有她妈在家看着呢,怎么会让孩子哭成这样?不会的。
可是她还是赶紧地上了楼,来到自家门前,哭声果然就是从自家门缝里挤出来的。她急忙敲门,没人来开,就掏出了门钥匙。迫不及待地进屋后,就发现女儿已经从里屋爬到外屋来了。额头都磕出了血。她炙肝灼肺地发出一声尖叫,便扑了过去。
她抱起女儿跑进大屋,用颤抖的手为女儿上了些云南白药,又包扎上了。然后一边哄着,一边又走出来,环顾四周,不满地高声喊道:“妈、妈——”
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她满腹疑惑,难道妈妈不在家么?那么是干什么去了呢?难道跑老靳头那里去了?嗐,真是的。她抱着女儿进了小屋,小屋里没有妈妈的影子,她就又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只见塑料盆扔在地上,白哗哗的大米粒洒得遍地都是,妈妈倚着阳台的门框瘫坐在地上,头软软地靠在门扇上。看样儿已经这样子很长时间了。
这可怎么办呀?这可怎么办呀?她六神无主地转起磨磨。接着又咧嘴哭起来。她这一哭,怀里的刚刚住了声的孩子又跟着嚎啕起来。这娘俩的哭声就汇到了一起,把楼盖都要掀起来了。
哭过一阵后,她就跺起了脚,一边跺,一边喊:“妈呀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呀?为什么要这样呀?你这样了,以后谁给我们做饭,谁给我们洗衣服啊?谁又给我带孩子呀?呜呜呜……”
跺了一会儿脚,对门的那家邻居被惊动了,就跑过来了。一见这个情景,忙说:“快打120啊。”她被提醒了,于是掏出了手机。一会儿后,有一辆110开到了楼下。她趴窗户一看,知道拨错号码了。于是开始拨打112,拨完了才又想起来不对,应该拨打120。唉,真是的,平常太不关心这些事情了。不然能这么临时抓瞎么。
门被敲响了,110民警进来了,当他们得知这里的主人打错了电话后,却将错就错,背起厉秋就噔噔噔地下了楼。
她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孩子也下了楼,坐进了110车里。到医院不久,她又通过电话把母亲的情况分别告知给两个哥哥。而她的女儿也因扁桃腺发炎就便在这家医院挂起了吊瓶。
为了便于护理母亲,她在孩子退了烧以后就不得不把她送进了长托。孩子在阿姨的怀里又哭又闹,死活不依。她一劲地哄劝都无济于事。
但是她又没有别的办法,想了想,一狠心,还是撂下女儿走了。可是走了没几步,她的眼泪便哗地一下泉涌了出来。
十一
医生通过仪器在厉秋的脑袋里扫描到一个筋包,说必须尽快开颅割掉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子女们都一致赞同。可是当需要立刻就交上三万元押金的时候,他们又都不作声了。
老大老二知道,母亲眼下手头很是拮据,仅有的几个钱也都贴乎到老闺女身上了。那微微了了的几个老保,也是有钱开没钱不开的。很明显他们做子女的若是不出这笔押金,那这个手术就做不成了。
三万块若在别人眼里也许是个小钱,可是在他们眼里却是一笔大额巨款啊。他们现在买断的买断,下岗的下岗,每月就那么几个生活费,还不够自己打发日子的呢。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病被耽误了啊。
最后还是老大打破了僵局。他提议道:“这样吧,你们俩每人拿一万,剩下的我包了。谁叫我是老大呢。”
老闺女立刻躲闪道:“我是姑娘,我是姑娘……”言外之意是因为她不是儿子,所以她不应该拿这个钱。
老二冷冷地看着她,心中甚为不满。母亲这一辈子几乎把心都操在她身上了,母亲的病也是因她而得的。可现在她却对治母亲的病这么不积极。咋这么没良心哪?他不由忿然地冒出了一句:“姑娘怎么了?姑娘比小子还打腰呢。”
老闺女呜嗷地喊道:“我打腰么?我哪地方打腰了?!”
那年,她曾雄心勃勃地准备跟一个男友去沿海一带发展,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没亏吃。而且她也充满了自信。正收拾行装的时候,母亲突然开门进来了,哭鼻子抹泪地说道:“男怕干错行,女怕找错郎。我已经托人了解过你那同学了,人飘得很,靠不住啊,别再让他把你给拐卖了。”她听了又是吃惊又是犯堵。
更让她生气的是在那么一段时间里,母亲竟然暗中盯她的梢,惟恐她一不小心就滑到泥坑里去。如果不是别人好意地提示,她还蒙在鼓里呢。怪不得母亲把她的什么事都了解得那么清楚。当下她气得浑身发抖,自然少不了跟母亲好一顿蹦高。
后来,母亲替她相中了一个知根知底的小伙子。她开始不同意。可是架不住母亲一个劲地做工作,还有那个小伙子的一个劲地献殷勤,最后她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可是婚后不久她就又懊悔了,肠子都要悔青了。同时对那个什么都一手包办的母亲也越来越怨恨了。就是这个处处自以为能给女儿幸福保障的妈妈,却误了她一生的幸福。她的损失是母亲无论怎样地付出都无法弥补的。可是眼下这个二驴子竟然还认为她打腰。她能不生气么?
老二显然比她更生气。“你还不打腰?!你……”正要语出不逊的时候,老大忽然做了一个手势,说道:“老妹情况特殊,让她出一万,偷去啊?还有个孩子拖累着,咱就都别攀她了。”
见老大如此说了,老二便不吭声了。老大对他说道:“兄弟,这样吧,你我都再拿五千。事情就解决了。”
老二的脸涨得通红,但他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翻了一会眼睛,忽然提议道:“我看就把咱妈的那个房子卖了吧,交手术费富富有余。以后就让咱妈住我那去。”
老闺女又呜嗷地叫喊起来:“咱妈住你那儿,我住哪儿去?让我住大马路去呀?!怎么想的出来?不卖!”
老大打圆场道:“就是,让老妹住哪儿去?不能卖。还是按我说的办吧。好了,都去筹钱吧。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把钱凑齐了它啊。”
病榻上的妈妈什么都听到了,她急于想表达自己的意思,她因病说得出来话,却发不清楚音,最后只能是呜呜地哭。混浊的老泪顺着皱纹密集的眼角一劲地往下流,枕巾都濡**一大片。儿女赶忙过来安抚她。莫名其妙地问她怎么了?厉秋无力地晃动着她的枯瘦如柴的手。
老大明白了,说:“咱妈这是不想上手术台。她是怕咱们花钱啊。”说到最后一句时竟有些哽咽了。
老大说的没错。厉秋这会儿就是怕儿女们为她的病花钱,她更怕她是有命进手术室、没命出手术室,让那大笔的钱白白地打了水漂。别人不心疼,她心疼啊。
老二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门一开,靳冬进来了。大家都纷纷冲他点头,还隐隐地含了一份什么期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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