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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花轿》

第4章4

作者:岭头落雪 阅读字体选择:小字

这天,太阳迟迟不肯出来,而男方接亲的队伍却早早地到来了。花轿停在大门口,锁呐吹起来,锣鼓敲起来。噼噼啪啪鞭炮声炸得人心慌意乱。小姐躲在房间里哭红了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迟迟不肯出来梳妆。忙里忙外的母亲抽空到房间里来安慰女儿:别难过,做女人总有一天要离开娘家。到了男方,一切要听男人和公公的话。虽说家里没有婆婆会好过一些,但豆腐拿到别人的碗里还是要小心再小心。说着母亲把话儿一转,脸上**得意之色:男方家不富裕,好在你不用为生计担心。你父亲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三亩良田,风调雨顺的年成足够你吃了。黄金一斤,另有金银首饰……不说别的,单单这玉镯。说到这她指了指引娣的手,据说当年你爷爷,花了一百两银子买来娶你奶奶时用的。

娘!小姐皱起了柳叶眉,我不是为这个难过,我是为……引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也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你爹那人你也知道。什么也别说了,福人自有福相,高高兴兴做新娘吧!有了母亲这几句话,引娣也不由笑了笑,这笑有点朦胧,像没散开的晨雾,她笑是为了让母亲高兴。

可是,当母亲的也有一点不放心,高兴不起来,一只手放在嘴边,附在女儿的耳朵旁悄声说:这些陪嫁都是你父亲的血汗钱,要小心收藏好。男人要等睡破三张草席才能知他心,万万不可一到他家就把私房钱全给了他。记得我成亲那年,后村有个女的也是娘家陪了不少钱财过去,可是不到一年就让男人给输光了。最后,男人没有可输的,就把女人也输了。那女的可惨了,今儿被东家赢去,明儿又到了西家……母亲说到这,见女儿满脸不悦,突然想到不妥,今儿是女儿大喜的日子,怎说这晦气的话。马上改口,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我说的是别人的事,与我们引娣无关。然后又和颜悦色地:钱和东西在手,我们就有退路……

引娣无语,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这一次,母亲没有发现女儿的异样。因为这时父亲刘万财推门进来了,见了女儿,他笑逐颜开地问:娘儿俩说什么呢?女儿你可千万别学你娘,对我紧得很哪!我有儿有女的,也是个顾家的人,你母亲总认为我会把钱财给别的女人似的。又担心我会娶小……娶小我倒是想过,给花钱给女人,从来没想过。说完哈哈大笑,女人见老公在女儿面前揭她的短,脸一红:说什么呢刘万财!在女儿面前!刘万财轻轻拍一下女人的肩:我高兴呢!女儿都嫁人了,然后走到女儿面前说:快去大厅梳妆吧!男方在催了,说是吉时已到。小姐引娣听父亲这话,就像是到了生离死别似的放声大哭起来:爹!娘!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你二老了……

说什么呢,这大喜的日子,会说话吗?父亲瞪了一眼女儿,有点儿不高兴起来。

见男人不高兴女人忙解围似的陪着笑脸:听话孩子。高高兴兴地梳妆去。

这时,引娣觉得房间里更亮了些,往房门外一看,原来是三个弟弟,穿着崭新的衣服,齐齐站在门口,他们是来送别姐姐的。大弟弟刘杰龙小引娣两岁,等一下要去做小舅子的,所以显得特别精神。

引娣在父母和弟弟们目光的关爱下站起身来,环视一下居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这房间就是闭着眼睛也能知道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一张老式雕花木床,挂着肉色的粗麻蚊帐,帐上有打着流苏的黄铜帐钩;蓝底白花的印染被子,跟着她睡有两三年了,如今已被整齐地叠在床的一边;床的对面是一面大衣橱,上面画着荷花和采荷的童子,荷花很美,像真的一样。童子,活泼可爱,有点像她的二弟;靠窗处是一张杉木桌子,桌上放着她的梳妆盒,每天清晨她就是坐在这儿梳理她一头秀发的。梳妆盒里小盒子的脂粉,还是母亲做新娘留下来的。平时她很少用,只有家里来客人,或是逢年过节时才会涂上一点。更多的时候,她就这样坐在窗前,绣花,缝衣,累了就看看窗外菜园子里的景色。引娣把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看了两三遍后,才款款深情地向父母深深一拜。缓缓地走出闺房,一步三回头无限留恋。她的肢体语言把心里那份不舍,表现的淋漓尽致。母亲眼红红地抱着那个有点儿沉的首饰盒子跟在后面。

梳完妆时,亲戚中的妇女和小孩都站在旁边看着,她们忍不住说:新娘真是好看!这么美的人儿,一定会有好命的。董招财哪世修来的福,能娶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亲戚的赞美和祝福,让引娣的心里暖融融的。

**帮着梳完妆,母亲轻轻扶着女儿走出大门,走向五月的花轿。那是一顶红色的喜气洋洋的花轿,在大门口等着新娘。新娘**旧鞋子,换上新的红绣花鞋。**的一双小巧绣鞋,被二弟用衣兜兜着,拿到房间米缸旁放下。意思是说从此你就离开娘家,不是这一家的人了,再回来时,你是这里的客。

披着喜庆色的花轿旁边,是看新娘的人和接亲的人。坐花轿是那时女子的荣耀和尊荣,在乡村,很多女人同男人吵别样时,最得意的一句话就是:我是你用花轿抬来的。那口气在告诉男人,我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引娣上轿时,一滴清清的泪,滴在母亲手上,凉凉的!在这儿,女儿出嫁是要哭的,她们用哭来表示对娘家的不舍,可是引娣的这滴泪似乎有点与众不同。

都说母女连心,女儿的一滴泪,让做母亲的心里再一次感到难过。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就这样送给人家,还倒贴了许多钱财。母亲眼里也盈满了泪,真有点舍不得。但在众多客人面前,还是强颜欢笑地送女儿出了门,扶上轿。刘万财站在大门的台阶上望着。另有一干人马站在花轿边,看花轿抬走,小孩子还一路跑着到村口去看。

花轿在路上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董招财的村子。这村比起小姐的村子大了好几倍,是乡所在地,有商店,有集市,五天一墟。记得小时候曾跟随父亲来过几次。记忆最深的是八岁那年,也就是她第一次来这墟上。

快要过端午节了,母亲叫她跟父亲去选一块布回来做新衣。她很是高兴,**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墟市上新奇的一切,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差点看花了眼儿。走着走着,一阵奇香扑面而来,她在一炸油条的铺子前不动了,被香味缠住了。这东西她吃过,很是好吃酥酥脆脆的。但炸油条的过程没见过。只见那炸油条的人,在面板上把面切成一小条,然后再分成两半,拿起随意一转,放入油锅,冒出许多泡泡后,立马就彭胀起来,像迎风就长的娃娃。再过一会儿,变得金黄,金黄的。

一根根金灿灿的油条多诱人哪!看着看着,她的一只手就不由自主地放到嘴里去了。不知是哪家大爷走过她身边,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看她样子很可爱就嘿嘿地笑起来;想吃油条呀?卖给做油条的当媳妇吧!她的脸马上红了,赶快把手从嘴边拿开。炸油条的听见了乐呵呵地接了嘴;这女孩咱可要不起嘞——人家是千金小姐,俺们家是……

这时已向前走了一段路的刘万财回过头来找她,听见了两个人在拿他女儿开玩笑,也好玩似的说了句;跟紧我,别走丢了让土匪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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