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七年，并不是个好年景。

年初时，莒城与宁阳闹起了灾荒，直至年中之时，直隶、山东、陕西、甘肃等地已然寸草不生，哀鸿遍野。赶到八月上，却又死了皇帝的宠妃——皇贵妃董鄂氏。这些倒也不重要，然而最要紧的却是——皇帝因此而病倒了，数日不朝。

死去的贵妃被封了皇后，整座皇宫除皇太后以外，人人带孝；皇帝又召了和尚进宫为贵妃超渡，但没有过多久，却又传出——皇帝要出家！

百姓心中惶惶——不知这天家，演得又是哪一出？

雁荡山山脚的酒馆里，青衫的姑娘吃着野味就着竹叶青，一边不在意地听着馆子里的闲谈。

“听说了没有？江西玉人沟那里，人吃人！”

“人吃人？听着骇人咧！”

姑娘菜到嘴边，停住了，偏过头听一旁的灰色夹袄大叔讲那人吃人。

“听人家讲，玉人沟那里，可是个大村子，后来传染了瘟疫……”说着，声音又放低了讲，“说是瘟疫呀，其实就是天花！宫里面不是出了天花？听说呀，是宫里的一个太监，回玉人沟探亲，传到那里去的，啧啧啧，死了一村子人呢，别提有多惨了！”

旁边一圈人跟着摇头叹息：“真是惨！”

姑娘将野味放进嘴里，使劲嚼了两下。

人吃人，怪吓人的。

“后来呢？”有人问大叔。

“后来呀，”大叔闷了一大口竹叶青，抹了把嘴，才道：“后来，玉人沟里的活人全死啦！别的村里的人也不敢到那里去，死的人多呀，阴气森森的，吓人！谁敢去？好好的一个村子，就荒啦！”

旁边人跟着摇头：“真可惜！”

大叔也点头：“可不是，这才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儿呢！”

“那后来呢？玉人沟里不是没有活人了吗？哪里还来的人吃人？”

大叔又闷了一口竹叶青，道：“说起来，那才真是骇人！也不晓得是哪里跑来的一个男人，生生把一个大活人的脑袋拧下来，把脑浆吸干呀！”他看见有人面露不信的样子，急道：“有人亲眼见着的！要不是他骑着马跑得快，树林里又放了把火，说不定他也被那人给吃了呢！他亲眼见着那人把个活生生的人给撕吃了！现在他还吓得不敢下床呢！”

姑娘看着桌子上的野味，吃不下去了，索性放下筷子，拎着酒杯，边喝边听大叔讲这骇人听闻的人吃人。

一旁的大婶听不下去了，道：“人吃人，损阴德哟！死了阎王老爷都不收的，可要给罚到十八层地狱里头去的！”

姑娘边喝酒边点头。谁说不是。

“你说这好好的，吃啥不行，怎么就要吃人呢？这又不是旱三年涝三年的，年景虽不好吧，但好歹有吃的有喝的，吃什么不好，非吃人……”

“依我看呀，那不是人，那是妖！只有妖怪吃人，哪里有人吃人的！吃人的定然是妖怪！”

姑娘点了点头，抬腿转坐到了大叔桌旁，问：“玉人沟里人吃人，大叔是听哪个说的？”

大叔道：“自然是我家邻居听他表舅家三姑娘的婆家侄子的媳妇说的！”

众人望了他一会儿，便又都坐回了自己位子上。

大叔讪讪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我说这个你们不信，那前儿十里湖那儿的白毛妖怪你们总也晓得吧？今儿个又有一个被掏了心的！还是个从清风观那里请来的法师呢！”

姑娘给大叔倒了杯酒，自己又斟了一杯，笑道：“白毛妖怪这个我听说过，大叔你给讲讲吧！”

大叔见还是有人愿意听自己讲的，便又来了兴致，道：“姑娘你只知道那是个白毛妖怪，却不知道，它其实是个有千年道行的狐狸精啊！不光能上天，还能入地，就连天上的神仙都打不过它哩，天上要打雷还是下雨，那都得听它的！”说着左右看了看，伸过头来，对姑娘小声道：“皇宫里的那个皇贵妃，姑娘知道吧？就是新死了，给封了皇后的那个贵妃娘娘。她呀，哪儿是死呀，其实是给白毛妖看上啦！收了她的魂，去给白毛妖做皇贵妃去啦！”

姑娘瞪大了眼睛，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点头：“原来是这样啊！哎呀白毛妖真厉害呀！大叔，那白毛妖为什么总是喜欢吃人心呢？”

大叔道：“听说呀，白毛妖是在练一个很厉害的大法，练成了就连天上的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都奈何不了它了。但是它练这个功啊，还就非得挖人的心吃不可。啧啧啧，谁要是活着碰上了白毛妖，那还真就是上辈子祖坟上没积德呀！”

“可不是。”姑娘抹抹嘴巴，对着大叔甜笑：“大叔，您今天的故事讲可得真好，您今儿的酒钱，我给您打了。”

大叔眉开眼笑：“哎呀，你一个姑娘家……”但话未说完，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姑娘一闪身，已经不见了踪影。

唬得大叔一下子惨白了脸，莫非……这是个女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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