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先生，合作一事，您是怎么考虑的？”她问得直接，成与不成一句话。

沈靖邻却答非所问：“比着刚来的时候，你变得急躁了。”

“是，沈先生。”她抬眉，“您的声音跟亡夫很像，偶尔容易让人产生错觉。所以，我想速战速决。成与不成，都在沈先生一句话。”

“你的意思是，每一次跟我说话，都成了一种煎熬？”

“不，我讨厌将任何人误会或替代成我丈夫，所以……还请沈先生见谅。”

“你很爱他？”

“什么？”

他的目光越发的幽深不见底，却在神色之中流**一种几不可闻的别样情绪，“我说，你很爱你的丈夫，是吗？”

她低头抚着戒指，低低地声音，带着浓浓的爱意，“是的，我很爱他。”

沈靖邻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轻叹息一般地，“要是我拒绝，你就别想走出‘水上人间’了。”

随意扯开嘴角，似是微笑，似是冷笑，隐含讥诮，“沈先生外表看似强势，实则轻慢骄傲。君子不欺之以方，沈先生，您还是不屑于欺负一个女人家的。”

“是么？”他似笑非笑，“你似乎对我很了解。君子不欺之以方，可是莫小姐，我不是君子。”

“您的意思是……您其实是个小人？”

“你说呢？”他反问。

她笑，恭维一般地，但却仍旧带着一丝微凉，或者，嘲讽。

“我说您不是，是个男人都不屑于欺负女人。像您这样的男人，更不屑。因为你我见面，您的第一句话是‘施南集团没有男人了吗？竟然要一个女人领导着’，试问，这样的一个以男为尊的男人，怎么会欺负我这样一个没了丈夫夹缝求生存的女流之辈呢？”

沈靖邻笑出声来，低沉浑厚的声音响彻在这个只闻虫鸣的黑夜里，听起来格外的——让人放心。

“随意你很会适当的扮柔弱啊！”

这个名字他叫得太顺口了，但她听着，却是胸口一滞。原来，除了他之外，还可以有人将她的名字叫得这般的……

熟稔到让她忽然想哭。

勉强一笑，抬头看月。

从她决定站起来的那一天起，莫随意就再也没有了柔弱的资格了。纵是可以柔弱，却也没有了那个能为她撑起天地，随时给她肩膀依靠的人了。

有些回忆的门不能打开，一旦开了口子，所有曾经竭力隐藏的过往，就会像洪水一般的肆虐而出，再也止不住。**再也勾勒不出那个幸福的弧度，那些曾经流光溢彩的光景，随着那一声枪响，散落一地，再也串不起来，她眼睁睁看着那些美丽的泡沫，消失不见。

没了就是没了，她不再妄想，也没人可替代，一切的虚妄都是空的，她只守着她不愿想起的那些回忆过日子。

“怎么了？”他问。

扯开嘴角的弧度变大，“没什么。柔弱嘛，是女人的天份。你们男人爱的不就是女人的这点吗？”

他却忽然伸手探向她的脸，“别笑了，太假了，像哭。”满含疼惜，如同相爱多年。

她向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收起了笑。

“笑习惯了。沈先生见谅。”

沈靖邻的手顿在半空。

恰在这时，随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说声抱歉，背过身去接电话。沈靖邻将手握成拳，垂下，点了根烟，抽着，看着她纤弱的背影，听着她轻柔的语调。

是二秀打来的电话。

“事情怎么样了？你离开‘水上人间’了没有？”

“我还在沈先生这里，今晚不回去了。你们不用等我。”

二秀多聪明，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沈靖邻肯定就在随意身边，于是嗯了一声，“一切小心。”

随意轻笑：“用不着，外界谁不知道沈先生谦谦君子的美名，我在沈先生这里已经有宾至如归的感觉了。放心好了，出不了事的。”

“昕昕不睡觉，非闹着要打电话给你。你跟她说说话吧。”

她失笑，渐渐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沈靖邻。

“昕昕明天要考试，怎么到现在还不睡觉？”

十三岁的女儿爱娇地叫了声：“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妈妈今天晚上不回去了，你在家乖乖听大姑姑的话，早点睡觉，我明天早点回去陪你。”

“我都不信你的话了，十次有八次都食言！剩下两次还迟到。妈妈你是不是不准备要我了？”

“瞎说，昕昕是妈妈的心肝乖宝贝，妈妈不要你还要谁？”

“嗯，说得也是，我可是妈妈的心尖尖呢！诶妈妈我跟你说啊，今天那个女人又来学校找我了，亏我躲得快，要不然又被她逮着了！还是大姑姑搞定了她！”

随意脸色一白，笑容凝固在嘴角。

女儿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样子，没心没肺地笑：“哎呀，妈妈，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跟她走呢！你是我妈妈我干嘛要跟她走，我讨厌她的！真的！”

随意强笑，明明已经再也忍不住，但语气还是轻柔得要命，“嗯，昕昕最好了。乖，你快去睡觉，让大姑姑听电话。”

“嗯，那妈妈你明天早点回来啊！”

“知道啦知道啦，小老太婆！”

电话换到了二秀的手上，她叹息：“二秀……”

二秀半是埋怨地，“这孩子也真是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跟你说。”

随意不语。

“放心吧随意。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但是她心里明白着呢。那些事，我们忘不掉，她也没忘掉，她心里记恨着呢。她这么粘你，不还是怕你出事。你呀，就是为了她，也得好好的。听到没？”

她鼻头一酸，仰天，“知道啦！一个大老太婆一个小老太婆，我天天被你们俩念叨！你快去睡吧。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她依然仰着头一动不动。

沈靖邻突然走过去，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熟悉感再次呼啸沧桑席卷而来，海啸一般地将她淹没。心中一恸，觉得再也忍不住了。她落魄时她柔弱时她狼狈时都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可是，不论说话的感觉有多像，不论声音有多像，不论怀抱的温暖有多像，沈靖邻都不是他。

他不是，他不是！

眼泪终究没有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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