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岭市不在海边，是一座标准的中等城市。

市里有且只有一所大学——海岭大学。海岭市近些年在经济上搞得有声有色，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城一跃成为了沿海地区乃至全国的经济模范城市。海大也如同刘安后院里的鸡和狗，一起飞上了天，成为了无数外地求学者的理想学府。

海大名声在外——仅仅在外面传播而已，对内基本上没有影响力，本地老少都看不起它。海大前身是一所不起眼的师专，出身不好，好比一个农民暴发户，哪怕腰缠万贯，终究脱不了土气；加之国人求学跟旅游一样有着舍近求远的情结，讲究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学校离得太近，只能读书不能走路自然没有吸引力了。久而久之，海大在当地人心目中的地位便跟中国男足教练的帅位一样摇摇欲坠。

徐巍对此深有体会。徐巍有一个表弟，年龄相仿，他们同一年参加高考。徐巍考上了海大，表弟则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这所北京学校论出身和海大是难兄难弟，都是由师专升级而成的；论实力还要排在海大的屁股后面，偏偏它地处黄金区域（京城），而且名气相当大，应该是名字相当大——首都工业大学，光听校名以为是全国工业大学执牛耳者。相比之下，表里如一的海岭大学只有自惭形秽的资格。表弟从此在亲友圈中被塑造成小字辈学习的楷模。徐巍的父母为此欷歔不已，从此对儿子的学校只字不提。然而机关算尽，终究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一次他们在外地走访亲戚，无意说漏了嘴，不料获得亲戚们大肆称赞。此境况不难理解，好比中国的国球运动员，在国家队里混不下去了，但一出国门，身价马上倍增成了抢手货。

徐巍是个彻头彻尾的海岭人，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全在海岭完成，如无意外，接下来的日子也将在此度过。他从小走中庸路线，没有什么特长，也没有什么缺陷，考上海岭大学已经是最大努力的成果。虽因表弟一事对海大产生少许不满，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立下宏愿要顺顺利利混过四年，拿着毕业证走人。

海大在外游荡多年的名声毕竟还有些作用，虽然没能给自己带来自豪感，却能吸引全国各地的美女。徐巍比较有眼光，报考时选择了让全校男生垂涎三尺的海大中文系。系内美女如云，男女比例严重失调，达到1∶9的战略高度。徐巍每天生活在翠翠红红处处莺莺燕燕之中，即便是混日子，也算是混得很不错的那一种。

但哲人说过，幸福总是短暂的，痛苦才是长久的。

在中国读过大学的都知道，只要不是智力突然衰退或者以比尔?盖茨为学习目标，顺利毕业是很容易的。相对而言，毕业后要找分好工作就不容易了。近几年我国普通高校在急速扩招，大学生人数随之急速增长；但总体经济形势却在急速下滑，大学生过去特有的“天之骄子”的尊荣，被“零工资就业”、“名校生养猪论”、“大学生技校回炉”等如雨后春笋般见于报端的论调重创，理想还在泰山之巅，身价却如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一落千丈。一些经济学家甚至认为，21世纪中国最大的资源是人才，最大的挑战是人才过剩。

面对严峻的就业形势，大学生们能屈能伸直追当年韩信，纷纷对外表示首次求职愿降低薪酬标准，月薪800元也无所谓，威胁范围扩大到农民工层面。

中文系毕业生以女性居多，女生们喜读钱锺书，均把《围城》里“丈夫是女人的职业，没有丈夫就等于失业”的伟大论述定为座右铭。临近毕业，美女们纷纷发挥自身优势，装扮得花枝招展，打算在应聘的时候将职业问题与爱情问题一并解决。从统计学的角度看，中文专业男生资源稀缺，徐巍走这条路的成功率比同班女生要高很多。但他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一想法，因为他知道，成为拖鞋男首要条件不是人数少，而是样子帅。

于是，徐巍决定依靠自己的实力找工作。他参加了不少企业招聘会，从中学到了很多实用的东西。

其中比较突出的是海岭市政府和海岭大学联合举办的年度招聘大会。大会对外宣称超过150家招聘单位参加，抛出的工作岗位超过3000个。海岭市几乎所有将要毕业和已经毕业的学生都去凑热闹了，甚至博爱地把周边城市的大批求职者也吸引了过来。

时值初冬，寒风凛冽，冻彻心扉，但艰苦的环境却挡不住求职者们如火的热情。早上7点未到，大批求职者就开始在体育场门前排队等候，一直拥挤着等到8点半才陆续进场。

徐巍怕冷，去得比较晚，免去了排队的痛苦，直接入场。入场后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一个标准体育场被占了个满满当当，人山人海，哗声震天，胆子小的都会吓得屁滚尿流。置身其中，自负如徐巍也像中了巫婆的魔法，一下子缩小了好几倍。漫无目的地在场内打了几个转，看到某家公司的接洽点前围起了好几层人。经济学家认为，由于信息的不充分，人们往往是通过观察周围人群的行为而提取信息，从而产生了从众行为，此所谓“羊群效应”也。徐巍明知“羊群效应”是无知者的行为，依然身不由己地跟着凑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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