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寂寥的故事。因为在时间与空间这广袤无垠的苍白的河流里，生命这个小小的变量显得如此的微乎其微，在还来不及挣扎着留下太多痕迹之时，就已被这庞大的河流毫不留情的给卷走了——卷去了哪里？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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π坐在窗前，凝视着一窗淅淅沥沥的秋雨，面前的书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他不记得自己这样子静坐了多久了，因失忆而残缺的大脑里，一块又一块往事的映像杂乱无章的从虚无的半空里纷至沓来……

一个梳短发的女孩儿斯文静秀的悄然端坐在他的身旁。漆黑的头发笔直的松垂在脸际，遮住了她的面颊，黑发中还掺和着几根白发。学生制服的短袖下面，是一截白如莲藕般的手臂，因为太白了，手腕上那一箍乌青的淤伤就愈发显得刺眼。

她在看书。在π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都在看书。

她是他中学时的同桌，叫彭海泥。其实她原本是该叫“彭海妮”的，但是她自己给自己改了名字，她说她不喜欢自己是个女孩儿。

但给π印象最深的，还不是她整天看书（况且他发现她看的也不是课本，而是一些他和他的同学们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而是某一天，他发现她在解一道高年级的几何题，当时他就奇怪的问：“我们还没学过这个方程式，你是怎么解出来的？”

她当时头也不回的说了句话：“世界上任何事物的变化、发展都有其规律可循，换句话说，都可以用某种解析式来诠释。课本上大多数的方程式都是在几个最基本的方程式的基础上发展、演变而来的，看一个就触类旁通了，没什么意思。这个题倒还有点创意……”

π听了感到震惊，后来他查看她所解的几何题的答案，竟然和书本后面的提示答案完全一样——而她是列出了多套解题方案的，提示答案中却只有一套。

尽管那时候π年纪还小，他也知道她是个天才——据说，她妈妈就是位科学家，但是数年前就莫名的失踪了。他做医生的爸爸就又给她娶了位继母，一位和他同医院的女医生。π想，也许她的脑子便是继承了自己的母亲吧。

π见过她的继母，是在学校的颁奖典礼上（那次数学竞赛彭海泥拿了个全校第一）——一位漂亮、精明的时髦少妇，皮肤又白又滑，保养得极好。脸上总带着一丝半真半假的笑，笑的时候一双丹凤三角眼微眯着。身上还总有股消毒水的味儿。

她的继母之前是有过婚史的，嫁给彭海泥的父亲时还带过来一个跟彭海泥年龄相仿的男孩儿，改了姓后叫彭雷。

这个彭雷生得长身玉立，面目英俊，一双浮光外露的细眼睛直吊入鬓角——不过可惜他空有其表，绣花枕头一个，从小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什么都干（给π印象最深的是他随时随地都会吐痰）。不仅如此，他还对外宣称彭海泥是他的老婆，其他人谁也不准碰。

每天放学，π都能看见吊儿郎当的彭雷守在学校门口等着彭海泥，看到她，便钳住她的胳膊，拽她回家。她手腕上的那一箍淤青就是这么留下的。

有一天轮到彭海泥放学后值日，而π也恰好有些事耽搁了，两个人各自忙完后便一起往校门口走。谁知他们才刚一走到校门口，人高马大的彭雷就忽然从大铁门后窜了出来，一把抓住彭海泥的手腕，就把她往家拽。

π那时候年纪虽小，也没开发出什么特殊的功能，但实在看不过去了，便大吼一声：“你放手！”谁知话音还没落，面门上就挨了一“炮”——一个眼眶登时青肿了。

那彭雷目露凶光的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的拽着彭海泥走了。

关于这个彭海泥的记忆不多，这件事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π的眼眶跟独眼熊猫似的青了一个星期。

而且这之后没多久，彭海泥一家就一夜之间突然毫无痕迹的搬走了——从此音讯全无。

而不久π也因为发生了一点变故离开了那所学校（这个以后会讲）。

尽管π和彭海泥接触的时间不长，而且在学校里彭海泥又是那么的沉默寡言、孤僻离群，但π也知道她生活得不快乐。她不仅讨厌彭雷，也讨厌她的继母，讨厌那个家。尽管她从来什么都不说。

……

“你吃过虫子拌饭吗？我吃过，吃过就不怕了……”

彭海泥清澈、纯稚的声音。

……

她大冬天总是穿很少的衣服。她长得很快，她的裤腿儿总是短一截儿。有时候π会发现她的左腿有点瘸。

……

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那天。

那是个星期天，他奉老师的旨意去附近的几个同学家里传达消息。来到彭海泥的家，她家的门大敞四开着，却似乎没有人。

他一边喊“有人吗”一边往里走，穿过客厅，经过厨房——迎面，一间几无物什的空荡荡的小屋，门开着。

小屋里，迎面一堵墙——从窗户外茂密、遮蔽的爬藤植物之间，洒进来一室幽暗的光，将那堵墙染成了暗青色——瘦弱的、披着头发的彭海泥就蜷缩在这堵墙的下面，一动不动，脸色青白冰冷，两眼直勾勾的充满了惊恐，像一个小小的虚幻的缩影，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暗漠的空间吞噬……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

眼前，“哗——”一道白光晃花了一切——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天之后，彭海泥一家就搬走了。

而他对于那一天后来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只记得母亲后来埋怨他说，他那天一晚上没有回家。

他那天晚上去了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过失忆对于π来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而且好在大多数重要的事情，他都能记得无比清晰——因此他想，也许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很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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