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三个多月繁忙细致的筹备,在开山炮的炸响声中,在鞭炮点燃的爆裂声中,在乡长从乡上特意带来的喜庆礼仪炮声的轰鸣中,二伟子的厂子终于挂牌成立了。厂院大门口赫然竖立的“簸箕掌伟业石材开发公司”的大牌子,更是让山里人瞪大了眼睛!
二伟子的公司下设四个分厂:一个是靠在北山的采石场。用风钻打完眼子,装入雷管炸药放炮后,将一个个石塘里的青石分开,再用车运到村前的厂院里,负责全公司的石料供应;二个是厂院最南面的那三排宽敞的大生产车间,那是石子厂。三台大型的碎石机日夜轰鸣着将大大小小的石块吞进肚里,然后在底下粗细不等的大筛子下拉出各种规格大小的石子;三个是石子厂后部的三大排大敞棚,那是石材厂。从采石场运来的上等石料,经过石匠们的手雕凿出各种条石、方石、石桌、石凳、大梁、墩柱、壁画、匾额、墓碑等等。别看那平时硬梆梆的青石,可一到了这些匠人的手里,要长就长、要方就方、要圆就圆――这青石的脾性,祖辈们流传下的手艺让石匠们比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摸得清。四个是厂院中间的一座二层楼,那是一间间敞亮的办公室和营销公司,负责公司的全面企划与产品的销售。厂院的最后面是一排整齐的宿舍。
由于这几年临近各地都纷纷开发建设,石材的销路甚是兴旺,各种型号的青石字,立即成为周边县市建房筑路的首选之品。特别是那些青石墓碑,立在那儿几十年也不变色,远比那些水泥预制的要强上几十倍。就这样,不到两年的时间,“伟业石材开发公司”已是全县里的知名企业了。公司各分厂都安装了电脑,全公司实行了微机化管理。二伟子还给公司的大小头目们都配置了时髦的手机。全村里的男女劳力几乎都在厂里上了工,就连山外的很多人也都竞相托人来厂里打工,甚至是乡长连村长都还在公司里挂了什么“名誉顾问”的头衔......
这会儿,村长正披着刚从乡城里买来的“波司登”羽绒大衣,响亮地吧哒着二伟子送的“泰山”烟,一双二伟子托人给他买来的标准“军钩”节奏分明地拍击在村里纷纷翻盖完的红砖大瓦房之间的柏油路面上。村长的眉心里拧出一个纹路复杂的疙瘩花,让人以为他又在思考着一个关系到全村命运的大问题。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儿不言不语地尾随其后,影子般的摇曳着移动。
一群山羊、绵羊的堵住去路。村长跺脚便骂:
“狗日的猛根儿,都什么时候了?太阳都照到屁股啦,才去放羊?!又搂着娘们图快活了吧......”
孟根儿前些年自个儿采石头放炮时被炸残了手,不能去厂里上工。二伟子就出钱给他买了这群羊,让他也挣点钱花。这会儿听到村长骂,他也不敢做声,只是“嘿嘿”地弯着腰溜着墙根,撵着一如惊弓之鸟的羊群匆匆地逃了。村长得意地咧嘴笑:
“这狗日的也沾了二伟子的光,要不非得饿死他一家老小!别说,这狗日的放得羊还真有肉哩!”
村长更加豪迈地大步走着。路旁是人家的红砖院墙,墙里院子里的麦秸垛垛得比堂屋都高,泛着绿、透着黄,扑出一团团诱人的奇香。家家户户的牛棚、羊圈、鸡窝、红瓦房都被这又黄又绿的麦秸和干草淹没了。远远望去,满村子全是隆起的草垛,拼砌着一块块黄、一块块绿的。
村长走进自己的家门。全新的铝合金封厦,让人弄不清到底那扇是门,那扇是窗......走进刚刚装饰一新的屋里,就倚坐在二伟子刚给他安装的“土暖气”旁的沙发上。后门的几个人相随着鱼贯而如,各自找地方坐下。
村长媳妇见众人来了,忙提起炉上的大水壶,又往暖气炉里加了一大锨的煤炭。顿时,满屋子就荡起了浓浓的暖意。由于刚进屋,咋一暖和,竟惹得老哥儿几个一起响亮地打喷嚏。
村长媳妇刚刚从二伟子的公司里回来。她是去给在那儿当销售科长的儿子送去件衣服,还顺便又去二伟子的办公室里坐了坐,临回来时二伟子还“硬”塞给她一大盒好茶叶。这会儿眼前还晃动着二伟子高大的影子,像一团雾、一片云,怎么也散不去。给每人递上一碗茶后,她便扯了自己的破锣嗓子敲个不停:
“哎哟哟,那二伟子可真是了不得了!你看人家那办公室、那沙发、那彩电、那电脑、那老板桌、老板椅的,可真比那电视上的城里人还强十倍哩......”
村长沉默着。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先让女人尽情地出出风头.倾述她那浅薄的感想。这样,他的沉默就有了价值――村长的城府可深着哩!他以为大家都会这么想,实际上也确实有很多人这样想过。毕竟,自己可是簸箕掌村里的最高行政长官啊!
“今儿个,把老哥儿几个找来,是想商量件事儿......”村长干咳了一声喝止了多嘴多舌的娘们,正襟危坐,开始言归正传,“咱们簸箕掌能有今天,确确实实是全亏了二伟子!要不是他出钱建起了这么个石材公司,招了咱村里的工,咱簸箕掌的兄弟爷们哪有这么硬气!这几年哪家没翻盖了大瓦房、买了彩电、冰箱什么的......就连乡里、县里的领导们都夸他干得好哩!”
老哥儿几个一起点头称是。
“二伟子是个有本事的人!行,对得起咱父老爷们!”孟九爷边说边咳,嗓子眼里呼呼隆隆,象滚着一盘青石磨。孟九爷是村里孟家的老族长,说出的话在簸箕掌村里极有分量:“咱呢,没二话,也得对得起二伟子,特别是咱老孟家的人!”
“那敢情!要不,咱孟家不得欠他的人情么?”
“是不是该给二伟子成个家啦......”
“对!”村长猛地将香烟屁股扔进暖气炉旁的炭箱里,以权威人士的口吻说:“二伟子今年得有小四十了吧?”
“三十八了,三十八了......”村长媳妇不甘沉默,忙见缝插针。
“就是!都快四十的人了还没个媳妇,寒心啊!让乡里、县里的人说咱老孟家啥啊?”孟七叔捋着山羊胡子沉吟,煞有其事。孟七叔是村委里的小组长,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咱得帮二伟子成个家!”村长干净利落地挥了挥手。他见乡里的干部就经常这样潇洒地挥手,很是威风。
“这还不易!”村长媳妇不知啥时候又从里屋里蹿了出来,两个腮帮子被满嘴的二伟子送的点心鼓鼓顶起,“二伟子这几年发了大财,村里的那个女人不眼红,做梦都想往人家被窝里钻呢.....”
“那咱就替他筹谋一下,看看哪个女人合适,尽量是咱老孟家的姑娘!”
村长、孟九爷、孟七叔、村长媳妇...这可全是簸箕掌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一旦热心肠张罗件什么事儿,那准十有八九成功。于是他们开始替二伟子筛选媳妇,从河东孟三家的三翠到河西孟六家的二环子,一个个地提名,又一个个地否定,然后再提名、再比较、再否定。
“嗨!咱怎么就忘了她呢?”村长媳妇猛地一拍大腿,惊咋咋地嚷道。
众人眼镜一亮:“谁?”
“丽娟呗!”
村长的眼睛首先暗了下去,孟九爷白了白眼,众人也都撇了撇嘴。村长冲他媳妇吼道:“你瞎扯个屁!那丽娟不是老庆常家的吗?”
“你们都忘啦,十几年前,那二伟子和丽娟好着哩!要不是那徐仁贵为了给儿子换亲...”
“话也不能这么说!那丽娟自从跟了咱门的庆常十几年来,虽说庆常整天病儿拉叽的,可人家丽娟却从没做过什么伤风败俗、有损咱们孟家名誉的事儿!再说,庆常只要一天有气儿,她丽娟就还是咱孟家的一门子媳妇儿!”孟九爷顾不上自个剧咳,一口气儿说了这么多话。孟九爷是村里资格最老、辈份最大、也是最有名望的人。据说当年打小日本,他为了救一个八路军战士,被鬼子打中的枪子还留在屁股里呢。
“就是,就是!再说就凭二伟子现如今的威风劲儿,也该筹谋个黄花大闺女不是?......”
“有了!”村长突然目光熠熠,似乎猛然间得到了上苍的启悟。
“谁?”
“小彤!你们看小彤怎么样?”村长用疑问的眼光扫视着众人。有些时候,他还是比较民主的。
“小彤?”
“那闺女不赖,今年也二十好几了吧?”
“只是比二伟子小了八九岁哩......”
“女人嘛,比男人小个十岁八岁的才正般配嘛!她爹不比丽娟还大着十七八岁吗?再说小彤读过书,见过世面,还懂得什么微机,现在还辞了城里的工作在二伟子那儿上班。依我看,咱村里也只有这小彤最合适!”村长循循诱导.胸有成竹。
众人一时无语,只是一片默然地坐在那儿,低眉思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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