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猴子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莫名其妙地有点烦。

他决定把昨天参与抢桂花的女人一个不漏地举报给"老板''李成谊，尤其突出一下癞疤子老婆那个头子。他低头想着如何去报复女人，他想：等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当众把癞疤子老婆那对大奶白生生地现给村里人看。

“孙猴子,我屋里咯嘱我叫你去彭老四家，他和彭主任在那急急等你。”

一声妇女的喊叫让孙猴子回过神来，那妇女是村民兵营长李炮歪的老婆，李炮歪的老婆脸肿成秋日的柿子。

“又出何急事？”孙猴子心里一惊。听到是去彭老四家,他明白了此事一定与黄叶儿有关。

彭老四是当地有名的窑师傅，在林坪乡也是排得上号的乡土人才。建窑烧窑，做砖制瓦，验烟出坯样样精通，人称“窑状元”，名字在乡志上赫然写着。分田单干，也就是责任承包制实行后的十余年间，彭老四凭着这一手过硬技艺，承包了青韵村委会砖瓦场，扎扎实实地赚了不少票子。青韵村委会近年来新做的砖瓦房都是彭老四烧制出来的砖瓦。

可有些时候啊，人这一辈子就不可能事事称心如意，它总有些痛心让你患。彭老四虽说家底厚实，可膝下只有一根独独的瓜苗，偏偏这根独瓜苗还是个残次的。这残次的瓜苗名唤彭福生，大概是福中所生之意吧，可这福生命中载福，相中不载福。打自娘胎肚里出世就显得有些弱智，口吃而且一直口水婆娑着流到现在，身上衣角袖长年累月被涎沫渍成剃头铺里的刮刀布，脏不拉叽的黝黑中甚至透出一种油漆的亮光，左嘴角下流成一道深红的口水印痕。“口水客”的绰号被人们喊了二十五年，他也就光棍打到了二十五岁。

虽说彭老四算是深谋远虑，在“口水客”五岁时为他找了个两岁的童养媳黄叶儿，可这黄叶儿的容颜身段出奇的争气，幼时的面黄肌瘦逐渐花红叶肥，十四五岁时就出落得有模有样，整个美人胚子。彭老四的婆娘去世得早，黄叶儿读了四年的小学就辍学在家，担着侍奉这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的生活起居。

“口水客”二十岁那会，村里同龄人大都结婚生子，他死缠着彭老四要和黄叶儿睡一个间，彭老四开始不情愿，缠得紧了烦了，也就有意无意地应允了。可黄叶儿屁都从来不对“口水客”放半个，每晚房门拴上加杠顶个铁死。“口水客”无奈，也就每天只能嗅着看着家中这坛花蜜，却一直无福舔尝丁点。

后来，随着年岁不断增长，黄叶儿女人样不断饱满，村里总有一双双贼样眼的男人盯着黄叶儿，"口水客"更是变得惊恐不定，生怕黄叶儿哪天被贼盗了去。他一天到晚不断跟着黄叶儿，好几次黄叶儿大解小解也跟着，吓得黄叶儿脸色惨白，羞得无地自容，她气不过时就搧他耳光。"口水客"就傻傻地摸着被打的脸笑。

彭老四开始焦燥不安了，他不断恳求村里有点口功的女人去做黄叶儿的工作，黄叶儿总是低垂着眼帘，不声不响，该做什么仍做什么，似乎没人到来也没有说话，来人也就知趣落败而走。

孙猴子一进门，彭细毛翘着二郎腿很深沉地吸着烟，青烟一圈一圈地往他梳得油光溜滑的头顶盘旋。孙猴子很佩服彭细毛吸吹烟圈的口技，也很欣赏他一尘不染，任何季节，任何时候都一身干爽整洁，得体的堂堂仪表。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让孙猴子非常赞同：仪表讲究，不仅是对自己的尊重，更是对别人的尊重。

李炮歪则叉着一副细长的腰，一只裤管耷拉拖地，一只裤管吊在膝盖上。同为村干部，这李炮歪则邋遢得很。

见孙猴子进屋，彭细毛没抬眼也没吱声，李炮歪则揿住一个鼻孔，转身喷出一串涕水，复又揿住另一个鼻孔，再射出一串涕水，然后双手合掌上下搓揩，完了，掏出一包香烟，从盒里掐出一支抛给孙猴子。

孙猴子谢了一声便问何事。

这时，彭老四佝偻着腰从里屋出来，六十开外的窑状元已没了昔日的雄壮气势，似是一夜之间更是苍老迟钝了。彭老四搬了一把年代久远的黑竹椅让孙猴子挨门坐下，然后长叹一声：

“作孽呢，家门不幸尽出丑事。”

“孙秀才，黄叶儿昨夜离家出走至今不知下落。你今天为‘口水客’和黄叶儿的事写个材料吧，明天乡妇联会来这调查。今早乡里一上班，我们村就有人整了材料去乡妇联告老四包办封建婚姻，要逼死童养媳。”彭细毛说这话，语音低沉，慢条斯理。毕竟是曾在乡煤矿当过副矿长的人物，说话谈吐就是不一样。当然，更让孙猴子受用的是他对自己“孙秀才”的一惯称呼。

“谁告的状呢？和童养媳结婚，我们这里没一千也有八百，用得着这多此一举好管闲事么？”孙猴子惊疑地说道。

“谁告的状不打紧。关键把调查材料写好，免得明天又生枝节。”彭细毛起身欲走，临出门时转头对彭老四说：

“赶紧派人去寻黄叶儿，孙秀才你头脑活泛,也帮着去找找吧。千万不要把事情弄得越来越大，到时谁也收不了场。”

彭细毛前脚出门，李炮歪后脚就跟，临出门他嘀咕一声：

“村里谁会管这些鸡毛蒜皮事,只有一个人，整材料告状十有八九是他。”

"哪个呀?"孙猴子惊问。

彭细毛瞥了一眼李炮歪，李炮歪瞪了一眼孙猴子。二人没说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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