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日，是一个难题。分开了两年之久，思念应当如溃洪涌注。

而你，依然平静如冷山。

不是我要跟您计较，而是，每当夜里我必须过去探望您的睡况，可惜我人远在波兰一处僻静的庄园里，没有任何通讯机器、没有信件，没有你。我的人生彷佛多余，那是毫无意义、生不如死的两年啊！

回忆过去你我共处，我思考不出任何原因，让你作下驱离我的抉择。无论任何理由，致使你将我召回复职，我都铭感五内。即便，是因为「她」。我很惊讶，在你的人生中，我没有陪伴的时候，能有一个人走进你心。所以一开始，我的确是感激她的。而你，是否依然深沉而矛盾，就像自禁在人禁的囚牢里，明明是主人，却注定一辈子没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只因为秦氏家族与我雷族划分不开的宿命；已经保护你们一千多年的我们，对你们而言，究竟是守护者，还是狱卒？每次你默然以对，都像是个安静的犯人，在任人支配守卫。

无法遗忘有一天，下雨的半夜时候你伫立在落地窗旁，听不见屋外雨声，对我说：「伊哲，我听见你来的脚步。」黯淡的双神，没有任何抗衡，平静的渡着囚鸟般的生活。

这屋里安静的连一呼一吸都彼此知悉，而屋外的一切却像是谜。

那一天，我偷偷站在屋外望着雨，落下数滴泪水。奢侈的雨声滴滴坠击我心，滴滴有如千斤重。

亲爱的知亚，我的主人，我知道你，痛恨着我们这一群坚固守卫，痛恨一切细微末节的关注，连强化玻璃都将屋外声音杜绝，连从缝隙钻进来的空气都必须过滤仔细。

你恨，但你都不说出来，连眼神都纵容。

但你的心我就是看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因你而活。

如今你说：「我请他们不要告诉你，我的事情。」

你说着，我远在波兰时候的心情：我请他们不要告诉我，你的任何事情。

真的很辛苦，要略过两年的问候。

但是你说：「我请他们不要告诉你，我的事情。」

所以，我不能过问你：究竟怎么一回事，急令我回来复职──『不要问。』你这么说的，我明白了。

「我知道了，秦先生。」我的语气平和，我的心颤抖，不能再说更多了。会泄漏，会溢出我满心的悸动，会失语。

第二日，我从情报处回来，直接敲了红门。不带着任何情绪连关心都保留。

那是一扇鲜红色的门。我带着淡漠的心开启。

「以后，不要敲门。」

你没有看我，没有回头，语气有些斥责。

我怔了，明明已经明白，已经做了保留，但是你的背影，将我重击。

沉没，并且不再注目你们俩。

不能问，不能看，不能在意。

因为我会死去。

而后的每一日，濒死一次。

***

在黄昏引退黑夜来临之间，我再度来到红色房门前，一个不可以敲门的房间，知道知亚一定会在这里。

轻轻地推开门。眼望余烬洒落淡蓝色漆成的房间，在这一片空虚中挣扎，然而幽暗即将吞食这座悲剧的堡垒。落幕时刻，他总在楚香香的床边，直到月光照耀一人清醒的孤单。他的背向着我，知道我来了，视线仍然看着她，一个靠机器呼吸及存活的人。

「秦先生，」我的声音恐怕在这房间徘徊许久才能进入他的耳里，我若作停顿，才接续说道。「您要我在这个时间提醒您，今晚有个面会。」

他如初醒般，微抬了头。「什么时候了？」

「快六点。」我说。

「嗯，我知道了。」他努力思考着，站了起来。金色长发直顺地泻下，又说：「你跟我一同赴会，去准备吧。」

「好的。」我带上门，心却还牵挂着门里的知亚，是否过度孤寂，关心着他的情伤，并且问我自己：还有多长的日子，我才会放弃折磨自己去开启这扇红色的门？要到何时，我才不必这么样地残忍，一遍遍无情地绞碎自己的心，然后从中拼凑起的，是我对你深深的爱意。你一点都不明白的感情。

「夜黑的太快。」上车时他这么说，语气十分沉重。

「嗯。」我应了一声。注意着他的呼吸，已经失去了平常的稳定，犹如挣扎在死亡边际，为着不知何故的紧促。于是我明白这趟行程是他思虑甚久才作下的决定，而且，他并不想去。

「伊哲，」他喊了我的名字之后，却停顿，抿着唇沉默，轻皱的眉间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拔河。

等不到他的决心，我不由得干扰他的犹豫。「有事吗？」

「还是不去了。」像是催吐出来的，语气黏稠而含糊。

我倾身向前告诉司机：「转回程。」

车子毫不迟疑地减慢，寻找折返的切口。时机一到，就立刻往山上别墅方向回转。

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无神地遥望车窗外的夜色，深想着。

到了半山腰，知亚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梦魇般自语地说：「等一下，不能不去。」然后振作起来告诉我：「伊哲，先到百花谷，然后再去会场。」

我愣了一下，再度挺身向前说：「到百花谷，然后去会场。」

于是车子再转下山，我怀疑着他是否会再改变主意之时，知亚开口说﹕「打电话到百花谷，要他们准备好九九九朵白色玫瑰。」

「是。」我拿起手机，一边拨号一边暗想着﹐处事向来平稳的知亚怎么了？焦虑地好似火在烧。「百花谷，秦王二子要九九九朵白色玫瑰，大约二十分钟后过去拿。」

手机方收，知亚的手不预警地伸出来阻止。「伊哲，电话给我。」

「好。」我回应时，他已将手机拿走，并连忙拨号。

「我是秦王二子，你们开始了吗？请等我，是的。」

我越来越好奇了，我尽量使自己的态度平常，试探地问:「秦先生，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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