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德中学。一段围墙。顺着墙内栽种的是一排金竹林。10年的时间让它们已经长得很是茂盛。

这天10点的晚自习结束后，一男一女，高一的两个学生走入了竹林，躲到了一个几乎没有光线的地方。

“晓晨，你这两天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男生问。

“我妈上周末就把手机给没收了。还不是怪你上次发什么短信，被她给看到了，骂了我一顿，就不准我带手机了，而且还不准我再和你来往。”

“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好了呢。家长都是这样的，我们别管他们。以后注意瞒着他们就是了。”

“我妈说，她是过来人，她很清楚男生都是不懂事的。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这些感情是靠不住的。”

“她说的是别人，可不包括我。”说着说着话，两个人就抱到了一块儿。男孩子忍不住吻起女孩子来。正在这时，一个空灵的声音飘了过来：

“你们两个学生在这里干什么？赶快回去睡觉吧，老师要点名了。”

两人吃了一惊，赶快松开，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女子，完全看不清她具体是什么样子，但她居然径直就站在他们面前。

“我是值班的老师，快走吧。早恋是不好的。”

两人只好离开了。但那女老师似乎不放心，还跟了他们一段，直到他们各自进了宿舍楼才往回走了。

当物理老师黄筠终于从环形的教学楼的四楼走下来时，借着路灯一看，已经是十点一刻了。很正常的。虽然球场上有不少男生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努力争取这一天里最后的辉煌，玩命地打球；虽然他也喜欢打球，但他还是觉着提不起精神。一天五节正课，加上守了高一（8）班三个小时的晚自习，实在有些累。周四，这是他最辛苦的一天了。

他其实并不讨厌当教师的，否则当初就不会选师范专业，并且还把研究生给读毕业了。26岁了，从6岁开始读书，读了20年了，真辛苦啊。现在终于走上讲台了，并且还走进了一所不错的贵族学校，按理说也该满足了。可是真正上了讲台以后，他才发现教书真不是件简单的事。

那些学生不容易摆平啊！居然欺负他是个新老师，欺负他的和颜悦色，有好几次把他弄了个大红脸，差点下不了台呢。如今的学生似乎少了很多尊师的概念，对学习知识并没什么渴求，开起玩笑来简直没什么顾忌。表面上筠哥长，筠哥短的，倒并不见得有多少尊敬的成分。就说今天的晚自习吧，一直就闹哄哄的，他都不记得自己招呼过好几次了，一点用也没有。终于他第一次沉下脸来，把手上的教材使劲往桌上一拍，大声骂了几分钟，把隔壁班的老师都惊动了，才总算好了些。他心想：难怪8班班主任教历史的陈宗国老师在他来上课的第一天就谆谆告诫他说，对学生千万不可太手软。你给他一点阳光，他就无比灿烂。学生是弹簧，你弱他们就强，所以不用什么和蔼可亲。什么把学生当朋友，那只是专家们喜欢的理论性的东西而已，当不得饭吃的。你只有给他点厉害来看，镇住了课堂，你的课才上得下去的。

回去好好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所幸，明天下午才有课，上午就可以轻松点了。今晚月色不错，初秋的晚上，一丝丝凉风轻拂着脸颊，还挺温柔的。篮球场旁边是足球场，400米的跑道，挺大的。对面是可容纳3000学生观看比赛的看台，夜里看不清楚，高高的，有一种模糊的威武。许是球场上太吵了吧，他突然想从看台下绕过去。那看台下是一排修得很不怎么样的房子，有的是堆放体育器材的，有的是洗衣房，当然也有用作工人午休的寝室。由于少人居住，房子阴暗**，门窗上处处有蜘蛛网。房子外是200多米长的长廊，再就是一道水沟，没有任何遮盖，所以气味不好闻。妙的倒是那一排金竹林，一丛丛的，倒是不惧水沟的臭味，生长得非常好。一堵两米多高的围墙，墙外居然是葱绿的芭蕉，舒展的叶子隐约可见，景致倒也不错。前几天“秋老虎”大驾光临的时候，很多人上下班都喜欢从这长廊路过，因为这里的温度的确比看台外面低得多。但是天很快就凉了，这里也就被人冷落了，尤其是晚上，廊上的灯光有亮的，有不亮的，给人几分阴森的感觉，于是渐渐地倒成了无人光顾的地方。

黄筠一走到这里，就感觉仿佛进入了与世隔绝之处。他只穿了件长袖衬衣，陡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昏暗，但还是看得清路的，冷一点有什么要紧。也好，没有人打扰了，倒真的是清净。他下意识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开始抽起来。他倒不是什么烟鬼，烟只不过也就是一种交际的工具。学校严令教师不许在教室抽烟，办公室勉强可以。然而他们办公室有两个女老师特别怕烟味，特别是教地理的年轻美眉白羽，一看到他点烟，就是又咳嗽又捂鼻子的样子，似乎这烟味会把她给熏死。黄筠他们几个男老师只好作罢，唉，有什么办法呢，谁愿意和女人计较，况且白妹妹长得也不丑，而且对自己还颇有好感的——想到这里，黄筠不由笑了。他个子又不高，相貌又不酷帅，在大学里可始终都有女生围着他转的，为什么？会唱歌一定是次要的，关键是他出手阔绰。用钱大方的男生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然而他却不喜欢那种一门心思花男生钱的女孩子。他喜欢很独立很有个性的女子，只是可惜如今的社会难得有这样的女子，反正他就是没有碰到过。老爸老妈催他好多次了，几乎每次寒暑假回家就会去相亲，而且相几个，但依然一无所获。久而久之，他的心也就淡了，对女性也没有了多少兴趣。

他是山东人。每次他说自己是山东人，别人都很惊讶。因为他不是大汉，而是个小子，并且他看上去还有些腼腆，脸上长着些许可爱的青春痘，还有文人的气质。他来到成都读书，来到成都工作，倘若不是那一口山东味的普通话，别人还真当他是地道的四川人呢。

这烟味道不错，不愧是软云，不过挺贵的。依他目前的收入，倒是不能大抽特抽。他一参加工作，就坚决拒绝了父母的资助，表示一定要靠自己的劳动过上幸福的生活。男子汉就是得像男子汉的样子呗。这会儿，他干脆靠在了矮矮的护栏上，尽管这护栏是铁锈斑斑的。他对着竹子，悠闲地吐了几个烟圈，很享受的样子，疲倦感消失了很多。

突然，从他刚才走过的那头，传来了脚步声。很有节奏，却也很温和。他微微扭头一看，是个年轻女子，穿着**，裙摆很大，身段很修长很苗条。很快，女子走过来了，看见他，似乎一惊，但她还是主动打起了招呼，很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清脆悦耳，一听就是很像教师的声音：

“你好，我还以为没人走这里呢。”

黄筠转过身来来，礼貌地说：“你好，我也认为这儿没人的。”

“你是学校里的老师吗？”

“是啊。我是教物理的。我刚来的。你呢？”

“我也是刚来的。真巧。我教初一的英语。”

“对不起，我还是把烟灭了吧。”黄筠说着，把烟丢了，踩灭了烟头。

“你太客气了。我并不怕烟味的，只是少抽点就行了，抽多了，对身体可不大好。”

他们就这样说着，一起往校门走去。从对话中，他知道了这女老师叫做余梦，也是今年刚来的。他们至少应该是一起参加过岗前培训的，可是黄筠居然没有印象。也许是自己太粗心了。英语组来了那么多年轻的女老师，没有印象也并没有多不正常。他们一起走过了长廊，走出了校门。这是道小门，是专门为住在右侧500米远的学生和一些老师而开的。门外倒是比里面亮了不少。他才发现这余梦长得真是端庄清秀，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大有脱俗的感觉。尤其是皮肤，实在是很白皙。开始黄筠认为余梦也是住在他们那幢教师楼的宿舍里的，可是余梦却说她住在更远一点的紫云街上。黄筠当然说要送送她，但被她拒绝了。她说父亲是会在前面不远处等她的。于是她道了别，就走了。她蓝色的连衣裙随风而起，离去的身影非常轻盈动人。她的脸颊两边的长发被束起了一部分，集在后脑勺处，上面别了个蓝蝴蝶样式的发卡。

她真像只蝴蝶啊！如此引人注目的女孩子，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到呢？难道我的眼睛竟有这么不中用吗？黄筠不由责怪起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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