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闪烁。
出了机场最后一道自动门,回到这个城市,面对满目繁华,疲惫中无措。
抬手盖住一只眼,剩下的半条视线,狭长而摇晃,慢慢汇入当街的喧闹。
人潮。却无一,是相识。
忘了去阻止,已经听到自己叹了口气,拖动行李箱,一身职业正装像紧箍的锁链,呼吸和步伐一样钝重。拐进人行道,这边灯光低迷;两排树木密矗入云,夹隔的天像一条暗黑逼仄的甬道;朱红色小方砖点铺的路面只我一个行人,高跟鞋的尖细鞋跟不时刺入砖缝间的泥土,再**,重复单调。一切拖沓的动作只是为了代替心情。
我想,该是回家的时间。浅棠也许在等我。
也许没有。
不管怎么样,她会欢迎我回来。
聂浅棠,至少还有这个人,会在这个城市给我留一间房,会给我煲汤。
可是现在,我怕见到她,我承认我冷静不下来,我怕身上还残住着许晏的味道。我不能无所谓的回去,直视她的眼睛还保持潇洒,随便地说“对了,我和你男朋友睡过了”。
我……,不能。一向厚颜无耻的我,却不能。
那个是聂浅棠,是浅棠啊!我怎么能!?
许晏并不爱我,整晚都在我的耳边呼唤“浅棠”“浅棠”……,那不间断的温热发颤不能自已的男人的声音、内心爱恋的低吼,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伤人吧。
我乱想了一阵,来到公交站牌背后,跳上栏杆坐着,把行李箱拖到面前搁脚,姿势安排妥当,开始等待残夜褪尽。
我却不是闲得有情怀半夜马路边看风景扮忧伤的人,一大早领事馆就有会。手机拿出来正准备关掉留住五分钟的休息,铃声已然抢先响起。
我垂着眼睛,把脚从行李箱上放下来,一只,然后另一只,接着人落地,死捱了十串响铃的自由才旋开机盖:“喂”,“喂”完就被那头许久不闻却熟悉入骨的骂娘声魇住。
我张了张嘴,还是听她骂完,强**心悸和巨大的惊慌——它那样巨大,像从身体里瞬间长出的倒刺,生根血肉,拔除无门——,不能肯定声音不会颤抖,如以往般唇角微勾淡淡启口:“是的,浅棠,我回来了。”
我不知道是她,以为是领事馆催命那只。
她气急败坏、骂娘加跺脚说的是“妈的宋绮晖你给我死回来!许晏要不说你真就不回来了?你敢……你竟然敢……你好啊!你说你是不是回来了?”
我心如擂鼓,咬牙问道:“许晏怎么说的?”
“你不会不知道你那班机是他飞吧?还装!晖晖——”拖音,重重叹气,“我明白,你忙,回来也是赶场,没工夫搭理我,可是,你……你走了那么久,回家喝碗汤吧!……喂?喂喂?晖晖?宋——绮——晖——”
“我,我在”,我包了包眼泪,瘪着嘴说,“浅棠,我马上要去赶个会,先挂了。”
刚挂又响铃,这次是催命那只。我接起来按住听筒很速度地说:“照旧”,音调早已平稳干脆,不见倦意。
催命那只——景辰在门口等我,抱了一大摞文件,上面竖着两杯南山。还未完全拉开的天幕下,朝云叆叇,他穿着一件粉红色高领毛衣,显得格外光明。
我步伐很快,经过他身边,脚步不停,卷走咖啡,眼角斜到他扶了扶镜框。他紧跟上来,一边刷刷翻页念文件,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
我突然打断他说:“你睡了觉的么?怎么这么精神?”
他愣了下,停住脚,看我还在走,又赶上来,犹豫着说:“我刚刚哪里错了么?”
这回我停下来了,定睛看他:“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精神。”
“这和你刚问的问题有逻辑联系么?”
“啊”,他抱着胳膊轻呼了一声,“宋首口你不是说反话么?”
“……不要叫我宋首口”,我皱眉瘪嘴,昂起头才能对视他的眼,这时候太阳正好从他的背后升起,旋开的光芒像他身后张开的翅膀,我一把把他拽住,忘了手里还端着咖啡,黑色的液体全倒在他白色的**上。
他没有惨叫,没有去抢救他的**,没有跳脚,没有对我怒目横视,也没有没有可怜兮兮巴望着我,他甚至没有看我,只是落寞地低下头,带着三分自嘲三分觉悟三分认命一分——地幽幽道:“好吧,宋首口,我不叫你宋首口就是了。”
我看了看我的另一只手,还有一杯,我轻笑出声,手指摩挲着纸质杯壁。
他戒备地退后一步。
我回转身,朝会场走去。
他在背后嘀咕:“昨晚上哪有时间睡觉啊,一直在给你打电话打到今天早上才打通,怕你又忘记了怕你又不出现怕你东西带不齐,还要替你做功课……哪有时间睡觉啊……”
我抗议道:“什么叫‘又’?我哪次忘记了哪次没出现?”
“是,每次你都出现了——最后。”
“你是在谴责我?”
“岂敢。我总在想,你会不会找不到路。虽然正经事上你从没玩过失踪,但你这么不靠谱的样子,每次给人的感觉就是,又不来了吧?还好,你来了,最后都来了。”我不看也知道他摸着小心脏大吁了一口气,“宋首……绮晖,要不是我见识过,真会怀疑你首口的专业技能……”
“所以你叫我‘宋首口’,是为了给你自己信心:‘别看这女的挺靠不住,其实人还是个首口’,是这样么?”
他不好意思地笑。
“对不起,景辰,让你担心了。其实,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你本身就是个优秀的口译员。这些年让你给我打杂,委屈你了。”
他走过来,我看出他想摸我的头,但是不敢,最后他那只热切而漂亮的手停在了我肩上,我知道这对他而言已是僭越了的动作:“绮晖,你值得的。我相信你所以相信自己,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能独当一面,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在这里。”
“到点了。”我说。
他抬腕看表,立马变色,催我进去,末了又不确定,怀疑地问:“你都记住了么?嗯?”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一手抚额,表情巨痛:“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我瞪他:“我都没睡,醒什么醒!”说完又觉得这话听着不对,懒得追究,反正他也似乎没反应过来,我抄过文件遁去。
我没有解释,那一瞬间,流光幻影,我以为,他会飞走。
这是瑞典驻A市总领事馆。我的任务是给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环境秘书处发言人FrancesChellChan做同传。陈小帆,中国人,中国女人,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曾在联合国某会议也合作过。这是第二次。她一般不用指定翻译。她自己有个御用首口,MozelleLee,李默哲,业内都认识,也是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李默哲其人,除了是一位声望颇高的中国籍首席口译官,其他拿出来唬一片的头衔、各行各业稀奇古怪的名片——比如“文化视域与宗教文化研究佛学走向研究员”,比如“国际环保协会二氧化碳排放量监督委员会委员”,听说这张就递给过大歌星LEE,据她本人后来解释“拿错了,本来想拿‘LEE国际歌迷联盟骨灰级歌迷’的”——没人有幸见识齐全过。环保、律协、IAG都有她插足之地,国际场合、民间组织都很活跃。有人说她是个神棍。
然而陈小帆其人,是个传奇。三十岁不到坐上今时的位子,难免引人遐想其中曲折。
女性政客不是没有,政坛上叱咤风云、手腕强硬的女人也不少,但是要看上去弱柳扶风、然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这种,人们一定都会说陈小帆。
也许是被她的政客身份掩盖了,其实她和李默哲一样,也是个国际人,早年做过摄影,还是作协成员,跑过很多国家,做志愿者、搞环保,也会很多外语,只有小语种她才用翻译。
和印象中一样,高瘦的身影,总是微笑着的,她眼睛是笑的。
我走上前,跟她握手道:“陈部长您好!我叫宋绮晖,外交部的首席口译,您今次的同传。”
她点着头亲切地道:“我记得你,上次在日内瓦也是你,看来你不仅瑞士语说得好,瑞典话也是专家啊!果然混血儿会的外语多么?”
“陈部长过奖。其实我母亲是瑞典人。”
“啊!那今天不用担心了!不过也有点大材小用呀……呵呵,不好意思,是我跟他们点名要的你,我那个偷懒的家伙又不在,再次麻烦你了。”
“陈部长太客气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进同传室了。”
同声传译室里有两个位子,空着的那个是我的,坐了另一个的人,认真在看自己案前材料的,是谢落寒。
“好久不见,落寒。”
他站起来迎我:“绮晖,你总算来了。”
“快让我看看你,还是个如花美男。”
他无奈一笑,真叫个芝兰玉树:“还是快看你的材料吧!”
在我的位子上坐下来,隔着玻璃看外面那个娴静的女子,优雅微笑,登上了讲台。戴上耳麦,时间刚刚好,耳机里传来陈小帆的声音:“女士们,先生们,早上好!很高兴在这里发言,首先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今天为我们做翻译的是联合国外交部首席口译员,宋绮晖和谢落寒。”
“Damtoalettochgentlem?n……”
景辰说,如果一个人还会羞愧,那说明他还没有麻木;如果一个女人还会羞愧,那是因为她还期待爱。
那么看来,我还没有麻木,我还…期待爱。
因为我正坐在他的奇瑞QQ里,想着除了现在出车祸撞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见到浅棠。
“话说你这台车都几年了,看你样子还不准备换。”我说话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脑子里却突然灵光一闪:有的,还有一个办法,杀了许晏。
“是不准备。”
“杀了许晏”的吸引力巨大,我陷入幻想,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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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气』
也许我真的为这个灵感太过执~,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景辰~过来~~住我,条件反~的,我~~去挡,这个时候,车子一个~~摇晃,轮胎划~地面爆出火花和~~的~响,我明白过来…被~了。但还没有那么严重,说时迟那时快,我~住景辰的~:“你不用舍~救我地~过来,没事了。”——此乃我一厢情愿的~设。车是停住了,景辰也成功地将我~倒…他马~也发现他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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