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尹出神地摆弄着立柜上的一个泥娃娃，第一时间并没有留意到李程仁已经换好装出现在她面前。

“喜欢？送给你。”

“啊。不，只是随便看看。”她对自己神情的凌乱羞愧难耐，下意识抓过杯子呷上一大口饮料，“很可爱的娃娃。”说着，她连忙把泥娃娃放回原处。

“准备好了，出发吧。”

李程仁转身的一刻，敏尹偷偷打量着他。

引起敏尹不适的是李程仁焕然一新的装束。不论是套在李程仁身上的那件浅棕色粗格条纹的日式昵子大衣，还是如如树段般笔直的裤筒，灰褐色的厚跟皮鞋，以及脸庞含蓄的浅笑，都让敏尹感到新奇。也许是因为与他住院期间的着装大不一样，敏尹一时不太习惯，感觉就像看到另一个人。因为这些，敏尹有种异样的触动，她觉得将会有一场不同寻常的约会等着她，对此满心期待而流露于颜表。不过很快，她意识到这样的错觉太过梦幻和唯美，往往会很脆弱。他们只是才刚认识不久而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确是想得太多了。

她知道他正带自己到一处吃饭的地方。这是李程仁的提意，说是要谢她在这段时期给予他的照料。敏尹理所当然痛恨他这种说法，明明是她亏欠他的。可是，她又不能反驳他。对待一个尚未痊愈的病人，她担心自己想将事情理清楚的任何努力都会引起他伤口的不适。于是，她接受了他的邀请，并且心甘情愿。

一个星期的相处时间让两个人相互产生了亲切感，他们一路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但是李程仁似乎仍旧缺乏开口的欲望。随着敏尹说话的停顿，话题总是戛然而止，衔接的脚步声和风声空虚乏力的萦绕在耳旁。这样的静默让敏尹感觉不畅，她对此颇有意见。

“你真的没事吗？伤口不疼吗？”敏尹侧脸疑惑地望着他，“我看还是打车吧。”

李程仁脸上挂着淡淡的浅笑，“我没事。好久没这样走动了，还想多走上一会儿。”

“只是一个星期吧。等你把伤养好了，走再远也没问题。”

“现在已经可以了。”

“现在可不行。医生交待很清楚，你需要休息。你还是慢一些走才是。”

“……”

敏尹担心他的步幅跨得太大，会扯到伤口，所以故意把脚步放得很慢。这样一来，李程仁也只好收住速度附和着她。

远处山峰上，残留着夕阳淡淡的余辉，好似一座正在熄灭的火山口。而他们前往的城市，正好背对着落日。

不时地，她会假装不经意地仰起头。从她角度望他，最显眼的是他突兀的下巴形成的美妙弧度。因为刚刚刮过的缘故，上面显得特别光洁、平滑。她情不自禁地想到拥入到这样一个干净男人的怀里，任由那样的下巴沿发梢、前额、鼻梁滑落到**的柔美过程。他的脸依然像冬雪一样苍白，似乎那儿的鲜血都逃匿到别处。皮肤似乎充满弹性，睫毛长而密。眼白里游动着红线虫一样的细丝，眼角泛起褶皱深深的皱纹，表明疲累还在纠缠着他。头发约一寸长，黑而坚硬，要加大一级的风才能憾动。宽厚略弯的背脊，给人一种前倾的匆忙感。整个人仿佛一棵秋天里叶子掉光而失去活力的树木，被寂寥的阴影笼罩。这种状况当然不是他可以愿意的，兴许他的忧郁源于身体上未痊愈的伤口，而他的精神状况和他伤口恢复程度是正比关系。敏尹想到，内心腾起一股让人不是滋味的泡沫。

他们在蜿蜒的小径缓缓地前行。这是一条朝往城市繁华区的近道，由高坡一直向下伸，依稀可见到高耸远主的楼宇高端隐没在雾间。他们背后是渐渐消失的贫民窟，他们可以暂时对它了无牵挂，乃至忘却。很快，周围冒出一幢幢正在兴建当中的半山别墅群落，有些已经建造完成，风格从哥特式，巴洛克，新古典主义，不一而同，但无一例外地披着华贵典雅的外貌，与背景环境毫不搭衬，唯有其自身妩媚造作之势显示出工匠们巧夺天工的技艺。

路的两旁撒满凋零的干叶，层层叠叠。一阵风刮过，转瞬间仿佛有千万只飞舞的枯蝶，尽情演译生命的序曲。在这个放眼望不到几株树的地方，这的确称得上是一个独特的现象。这些原本想回归根系的叶子，却随风浪迹天涯于此歇息，为这片贫瘠的土地奉上季节性的装饰物。

他们的鞋底踩在枯叶身上，发出“叭嚓”的声音，让人听得很舒服。彤红的太阳沉下地平线之后，周围温度下降幅度很大，氤氲渐由坡谷向城市聚拢，他们的眼前的景物变得迷离而虚渺。

本章已完结，下一章内容更精彩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