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北慢慢抬起头,很快站起身,一路小跑着到了学校东大门口。
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上去,对司机说:“去西郊,江村。”
司机奇怪的看了蓝少北一眼:“江村?听说那边现在要建别墅,拆么估计都要拆完了。”
不到半个小时,车子带着蓝少北很快就到了江村,下了车没走几步,少北就傻眼了,到处一片荒凉,有的房子已经被推倒,有的只是院墙被拆掉而房子被拆了一半,已经看不到一点昔日熟悉的影子。
少北回转身告诉司机等她20分钟,20分钟后一定会出来,麻烦请他等一下,并多给了他50元钱作为押金。
她不时得注意不要被脚下的碎砖头瓦块绊倒,小心翼翼来到一座小院落的木门前。木门的下端因经过年久的雨水冲刷,已经开始剥落,至少院内还有她熟悉的一切。
她蹲下来,伸手覆在左边的门框上,有两只小鸭子,用钉子刻的,上面一只栩栩如生,下面一只歪歪扭扭。
少北用手指轻轻拂过上面的一只鸭子,你在哪里?嗯,你在哪里啊?我们的家就要没了,你知道么?
少北缓缓站起来,推开门,门咯吱咯吱响着,如同她以往每一次推开这扇门。
堂屋门前那棵枣树,即使没人照看,它还是每年都发芽结果,灰白色石头圆桌还在枣树底下,只是上面落了一层灰尘。少北抬起头望着枣树,仿佛看到有个消瘦的身影,站在圆桌上,正一手扬起竹竿打着枣。而一个更瘦小的人儿,正欢快的在下面捡着枣,偶有枣不偏不移正砸在她头上,似乎还能听到哎呀,哎呀尖细的叫声。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那棵枣树和圆桌,静静的呆在一个地方,自存在,就没有再被换过地方。
有人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少北不想等来生,她想今生就做一颗树,不依靠,不寻找。
少北找出那把旧旧的泛着幽暗黄铜色的钥匙,**锁孔,拧了一下,不开,又用力拧了几下,啪嗒一声,锁开了。
少时的少北是没办法轻易打开这把锁的,在她的记忆力,这把锁从一开始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然而少时,有人替她打开这把锁,她以为那是生命里的存在,和那棵枣树一样,会永远站在那个地方,能让她一眼看到的地方。
推开门,正墙上贴的满满的都是奖状,纸张已经失去了原有鲜艳的颜色,有的两边已经翘起。在靠墙的桌子斜上方,一张奖状上面贴着一张贴画。
少北记得,那个时候大家管这个叫贺年片。
哪年的元旦?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那是少北第一次得到贺年片,卡通的雪人,喜欢极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于是贴在自以为很显眼的地方。贺年片已经发黄了,中间鼓鼓的,脱离了墙体。
几把木头椅子,靠东边墙放着,一把年代最近的,椅背上刻着字三个字,蓝少北。
推开东间的门,迎面靠墙放着一张单人床,被单把整个床遮盖起来,上面落了一层细细的绒灰。床头上贴着一张画,类似鬼画符,看不出是什么。下面有一行幼稚的小字,向日葵,蓝少北。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呢?少北已经记不起来了。
靠窗放着一张书桌,桌子上盖着泛绿色的玻璃,有张一寸的黑白照压在玻璃下面,少年双眼清澈,嘴角有一丝面对镜头时不好意思的笑。桌子的一端,几本高中一年级的课本整齐的摞在一起,一根长笛放在上面。
再往里还有更小的一个隔间,门关着,少北知道里面是空的,已经空了多少年了?那里原本是她住的地方,但是自从外间住着的人离开,她就搬到了房子最西边的隔间,那是家里离这间房最远的一间。
这所老屋的东西不知哪天就慢慢的一件件不见了,只有这个房间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样子,难道也要消失了吗?
少北拉出放在桌子下的那张木头椅,她摸到了刻在椅背上的字,也是三个字,轻轻摸过去,那三个字也不再如当初那么突兀明显。少北慢慢趴在椅背上,哥,你在哪里?
许久,少北站起身,把压在玻璃下的黑白照片取出来,小心的放进钱包里,轻轻关上门。
但是等她走出屋子要锁上屋门时,却怎么也锁不上了,无论她如何用力。她最终放弃了,只是把锁摆正,让它看起来像是锁上的样子。
她在圆桌旁的石头凳子上坐下,这里,曾经每天傍晚都会有两个瘦弱的身影,趴在那里奋笔疾书,摊了一桌子的书和本,而乱扔的那几本,肯定是她的。不时的还伴随着,哥,这道题怎么解啊。哥,这个单词怎么念啊,但是哥,我们老师好像跟你念的不一样哦。
蓝少北小的时候,家前面是荒园子,再往前,是一条小路,再往前,就是田野。那时各家各户的都是连着的,没有高墙,没有院落。
后来,开始有村民自建二层楼房,建的人慢慢多了,蓝少北家前面没有了荒园子,没有了路,没有了田野,只有一座座的二层楼。
再后来,随着爸爸的工作调动,蓝少北家搬到市区。
不知何时,少北再回到这个院子时,四周全部都建起了二层楼,只有他们这一家,曾经的大瓦房,显得矮矮的,与周围的一切那么格格不入。
少北不知道,从她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到她坐在石凳上凭吊那永远不会再重来的快乐时光时,这一切都被那个早她一步出现的人尽收眼底,那个身影一直靠在前面院子二楼的窗户边,直到她离开。
少北小心避免踩在碎砖块上,向来时的路走去,但是她四处张望,没有看见那辆出租车,她看了下时间,20分钟刚好到。
她从没有怀疑过出租车司机会不会自己走掉,就像她从没有怀疑过有一天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会不会消逝。
江村唯一一个公交站牌已经没有了,看来是因为拆迁,公交车已经不到这里了。这样少北至少要走一个小时左右,那里才有开往市区的那趟公交车的站牌。
少北向村口慢慢走去,偶尔看到废墟上有一两个拾荒的人。
有人在后面摁汽车喇叭,少北赶忙靠近路边走,但是喇叭又响了两声。
少北扭脸看到一辆黑色的汽车在她身旁缓缓停下,副驾驶一侧的玻璃窗缓缓摇下。驾驶位置上坐着的男子问蓝少北:“去哪里?先上车,这边现在不通车。”
少北看了一眼车,虽然没看出是什么车,但是她感觉这辆车一定价值不菲。扫了一眼那个男子,连轮廓都没看清就连忙摇头:“谢谢,我去坐公交车。”说完她继续向前走。
车上的男子没有再说什么,车子唰一声开出很远。
少北抬头望望天,来时还好好的天气,似乎越来越阴沉了,她加快了脚步赶往公交站。但是没走五分钟,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带起漫天的黄沙,轻飘飘的垃圾袋之类的杂物也被吹在半空中,少北赶快背对黄沙,用包挡着脸,但是还是不可避免的吃到嘴里一些尘土。
少北试图向前走,但是前面漫天飞舞全是尘土和垃圾,她根本睁不开眼睛,整个人被淹没在黄沙中。
一辆车吱的一声在蓝少北身边打个弯停下,车里的人叫:“快上车。”
少北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快速打开车门坐进去。
少北还没坐稳,一盒纸巾递到面前。
少北眯着眼感觉应该是刚才让她搭便车的男子。
“谢谢。”
她抽出纸巾想先擦擦脸,却感觉满脸都是土,根本没法擦,只是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两下,再摸摸头发,也是一手的土,蓝少北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让她觉得狼狈的是,本来是拒绝人家的好意,现在却毫不犹豫还是坐进了车,多少有点难堪吧。
车子开上大路,男子看也不看蓝少北,问:“去哪里?”
少北赶忙说:“把我放在最近能打到出租车的地方就可以了。”
男子扭脸看了一眼蓝少北,眼里有点不耐:“你去哪里?”
“N大。”少北不再坚持。
男子不再说话,油门一踩,车子向前急驶,少北一惊,双手抵在前面的仪表盘上。
车子进市区时,狂风已经停了,马路上一片车水马龙,四周皆是有条不紊的行人。
如果不是低头看到身上的尘土和身旁坐着的陌生男子,窗外的景象差点让少北以为刚才的飞沙走石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幻觉。
车子近N大时,少北懦懦的开口:“不用开到学校门口,在附近找个地方停一下可以吗?”
听闻此言,男子迅速减速,车“嗤”的一声在路边停下,害得少北猛向前趴去又被安全带拉回。也管不得那么多,嘴里说了声谢谢,打开车门跳出来。
还没等她站稳,车子已经“唰”一声打个弯,掉头远去。
蓝少北拍拍心口,庆幸自己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坐这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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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路在脚下』
父亲蓝资杰在省第四监狱~刑,蓝少北这是~来探视,她望着监狱灰色的高大的铁门,心像被针~了一样~。~~走了,她一直逃避着,她不敢面对爸爸,不敢亲~告诉~~没有了,虽然爸爸应该已经知道。她也没有勇气,她没有勇气来见那个曾经总是西装革履高高在~的爸爸,她不敢想象爸爸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不管蓝少北多么胆怯,多么懦弱,她还是在监狱心理室见到了爸爸,在看到爸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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