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11月4日,我们所在的济南军区200师接到命令:为了“支援柬埔寨,保卫边疆”,要抽调战斗骨干,到南疆去,要求两年以上的老兵报名。可是第二天,动员口号却变成了“支援边疆建设,保卫祖国安全”。部队搞战斗动员有很经验,在政工人员的鼓动下,一些战士开始咬破指头,写血书,一时间,整个营区豪气冲天,血腥弥漫(因为都在咬指头,写血书)。这个时候,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那些最有可能留下的老兵,血书写得最多、最大,这种场面,当时确实催人奋进。今天想来,却很有味道。
1978年11月22日凌晨,我们师1400余名奔赴南疆的战斗骨干登上了闷罐列车,悄然向着南疆进发。我是其中的一员,当年才18岁,可已经是两年的老兵了。从山东南部的师部到云南前线,本来是一天两夜的路程,可这趟军列拐来拐去,竟然运行了7天7夜,军列到了昆明一个隐秘的小站,大家下车休息期间,我走到负责运行的指挥长跟前,问他这样开进究竟是为什么,他神秘地告诉我:“为了迷惑敌人。”我当即哈哈大笑,对这位年过半百的首长说:“人家越南跟苏联是一条线上的,苏联的侦查卫星天天在咱头顶上转,咱这么大的部队行动,人家一清二楚。”指挥长却说:“那是唬人的,侦察卫星,没那么神。”因为我从小爱好军事,对当时美苏两国的侦查手段略有了解,所以便给这位“首长叔叔”上起了扫盲课,谁料,他听了没几句,就冲我一瞪眼:“你是哪个团的?!再胡说八道,老子处分你!”我吓得屁滚尿流,逃了。
从昆明小站换乘了小火车,继续向南开进。越往南,亚热带的特征越明显了,我们这些北方兵看到了铁路两旁的高大木棉树和巨人般的仙人掌,不停地喊着、叫着。对我们这些年轻的士兵来说,任何新鲜光景,都能刺激的不能自抑;越往南,战争的气氛越是逼人了,我们看到了一队队从公路开进的军用汽车,看到了沿途车站实行军管的一副副严峻面孔。熟悉军书的我清楚,一个国家一旦实行了军管,个人的意志、法定的理念都将成为了一种说法和摆设。云南的小火车,到了开远一代,是双轨线,在跟我们错车时,经常看到塞满车厢的知识青年朝着与我们相反的方向而去,起初,我们估计这是躲避战火的国家行动,但我们只猜对了一半。到了战后我才得知,这些支边知情,来自北京、上海、重庆等大城市,他们那时成群结队的北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到昆明、北京集体上访,争取返回城市,跟父母团聚。这些可爱的知青,可真会找机会啊!至今我还记得一个场面,在个旧市一次错车时,有几个男女知情从车厢里伸出头来,冲着我们喊道:“喂,大军!我们走了,劳驾你们了,可不要轻敌噢,越南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们的喊叫声,穿透了我的胸膛,逼近了我本能深处的一种畏惧,哦,战争真的就要来了,多么可怕的战争呀!我真的有点儿害怕。起初,我认为自己胆小,就把几个“铁杆儿”聚集到了一起,悄声问他们:“咱们就要跟越南人干起来了,都说实话,你们怕吗?”大家默不作声。是啊,这几个人不是班长,就是副班长,是要带兵打仗的,他们能回答我的愚蠢问题吗?于是,我又换了一种提问方式:“都说实话,你们谁不怕?”哈哈,大家还是闷不作声.......这时,一个外号叫“老狐狸”的副班长对我说:“你他妈的真少心眼,问他妈的这些干啥?咱们几个哥们既然凑到了这里,就他妈的立个保证,到了战场上,相互照顾着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也幸亏这次约定,不然,在“五五一”高地上,我恐怕就回不来了。以后再说。)
第二章杨得志司令员飞临前线
记得是1978年11月27日的黄昏,我们这些济南军区的老兵乘坐嘎斯卡车来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山坳。在高低不平的一块空地上,我们纷纷跳下了车,并整成了四列纵队。这时,一个身材短粗的军人扎着武装带,别着难得一见的“五九式”手枪,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灰蒙蒙的大山喊道:“同志们,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翻过了这座大山,就是越南!从今天起,你们要分到云南省独立师的步兵团和炮兵团,跟新的战友一起,进行战前训练,等待中央军委惩罚越南侵略者的命令!”
几句话后,我们开始分兵了。分兵的原则大家肯定猜到了,基本上是步兵上步兵团,炮兵上炮兵团。但问题却来了:由于远道而来的炮兵少,独立师炮兵团负责领兵的一个干部喊开了:“我们这里的人太少了,再来几十个大个子!”一听炮团要人,一些步兵团的大个子蜂拥而去,谁不晓得,炮兵比步兵安全多了。由于我个头不高,没有去争抢。炮团那个干部一喊,本来有秩序的分兵顿时乱了起来。这当儿,最先讲话的短促军人一下子跳到了石头上,厉声骂道:“妈的!乱什么!”咳,这人还真有点子,他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朝着那些涌向炮团的大个们喊道:“立正!”然后,他又将电光上下晃了晃,威严地喊道:“看准了,电光这边的,上炮团,那边的,给我回去!”
一场骚乱就这样平息了。不过,我却多了几分担心:这样凑合起来的部队,能打胜仗吗?
当晚,我被分到了独立师三团三营八连,住进了与越南一山之隔的金平县橡胶农场。接下来,我的眼前闪现出了一连串的不可思议:
作为一个主力连队,连长应该是一员威猛的战将,可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连长,却开口脸就红,说话像蚊声,简直是一个“木瓜”。跟着这样的连长打仗,谁还会有信心呢(事后我们得知,这是个老实人,也是个好人,他原来在团里后勤当什么员,突然进入战争状态,部队急剧扩编,缺干部,他临时顶得缺)?非但如此,这个连队的主体是看押犯人的公安兵,他们善于擒拿格斗,却疏于野战训练,跟他们一起去讨伐曾经大败美国大兵的越南军队,让我们这些济南军区来的老兵忧患重重。另外,连队里一百三十多号人,可真是五湖四海啊,有南京军区的、有济南军区的、还有沈阳军区的,活脱脱的“八国联军”。仅我所在的二班,13个人,六个班长、副班长(因聚集的都是战斗骨干),汉、满、藏、拉枯和傣五个民族,大家相互不熟,语言不通。想想整训一个月就奔赴战场(原来说战前训练一个月),我想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打鼓。建制完成不久,大家就产生了共同的疑问:我们是主动**,何必这样急躁呢?
随着战争的逼近,一切都神奇了:
恍惚一夜之间,连长换了,来了个干练的沙连长,听说在团里当过参谋。
老部队的班长排长大部分靠边站了,换成了其它军区来的老兵,也就是说,带头冲锋陷阵的换成了有野战本领的人。
平时让人敬而远之的首长们,一下子亲切可爱了,见到了士兵主动打招呼,还主动向士兵敬烟。
战士有时冒犯了上司,他们会颠颠地向你陪笑。这在平时,早就贬你了……
战争真好!拉近了官兵关系,梳理了官僚通道,恢复了人的尊严。
临战训练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上不停地飞旋着直升机,有人说:“我们济南军区的老司令员杨得志来了。上边就是他。”
起初,打死我们也不相信,因为那时杨得志是武汉军区司令员,他怎么可能飞到云南来呢?很快,上述消息得到了证实:临战之前,杨得志换下了昆明军区司令员王必成,成了我们西线总指挥。而且还有人告诉我们,这是邓小平亲自点得将。受命后,杨得志只提了一个条件:“给我从济南军区的老部队调二万老兵来。”
邓小平当即答应了。
呵呵,我们成了杨司令员“钦点”的兵。
杨得志真是杨得志,在形势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将直升机落在了与越南隔山相望的一座山下(当时我们就把守在那里)。我亲眼看到,他一边拄着一根树棍朝山上爬,一边问陪同的一个大官(我看不出是什么官):“越军的防御啥子程度了呀?”
“已经体系化。”那个大官答道。
登上了山头,杨得志向一个参谋要过了一架望远镜,仔细观察开了越军阵地。我当时就在他们附近,负责保卫。用肉眼也可以看到,对面山头上的越军正在零零散散的挖工事。观察了一阵子,杨得志收起了望远镜,沉着眉头,自言自语地说:“扯淡嘛,越军根本就没有形成防御体系!”
他又对那个大官说:“这就好办了,突袭也行,强攻也可。”
那个大官先是紧张,后来也跟着笑了:“杨司令员,走,咱们吃饭去。”
“走啥子嘛?”杨得志就地一坐,对那个大官说:“我就在这里吃,尝尝战士们的饭。”
杨司令这么一说,闹得旁边的沙连长急得挤吧开了眼,因为20万大军进驻了金平县,蔬菜供应不上,我们只能上顿罐头肉,下顿肉罐头,大家都吃腻了。当杨司令员听说了这个情况,目色严峻,对那个大官说:“告诉云南省,给我大批大批的调菜!”
那个大官为难地说:“杨司令员呀,云南省找了,一是菜不够,二是有了菜,运输跟不上。就那么一条路,拥挤不堪啊。”
这时,杨司令员又吩咐道:“杨勇同志不是代表军委当总协调吗,找他,尽快实行公路军管,与打仗无关的事情,统统靠后!”
这是我第一次领略杨得志,一点儿也不像传说中的儒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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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的建议,惊动了军部/第四章 ~走火,差点要了我的命』
杨得志司令员的直升机刚刚起飞,作战任务就~达了:我们西线兵团主~有四个野战军组成,王牌13军承担战略方向主~,12军担当助~,11军负责~~,我所在~师归属11军节制;三支主~首先歼灭~南保胜、老街和孟康地区的守军及附近机动的~军野战345师,而后集中兵~歼灭316a师。50军一~和其它边防~队负责清除边境地区零散~军。具~态势图如~:这里需~特别说明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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