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逃出夜总会，吴华勇从后面追出来，猛地从背后拖住她的手说：“走！跟我回去！”

“回去？不！我不回去！”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她感到夜风吹过她因酒精有些发麻的头。“我不干了！”

“芳芳，到什么时候你才明白！就差一会小费就到手了！”吴华勇眼睛都逼红了，气急败坏地说。

“小费！你关心的只是钱！可你关心过我吗？他要摸我！”泪水顺着她扑过粉的脸颊滑落下来，以及画得过浓的眼睛，只留下一道道横七竖八的污痕。

“摸一下又怎样了？又不会少一块肉！”

愤怒像火一样撕裂着她的胸口。她几乎歇斯底里地说：“你大方！告诉你！吴华勇，我宁可穷死饿死也不会让那些臭男人碰的！”

“你太任性了！这是深圳！不是乡下！”他说着又要去拉她。

“华勇！我们可以回去种田，喂猪……我就不信……”夜色中她泪光闪闪。

“你做梦吧！清醒点跟我回去！陪好他！”

“不！我不回去！我不干了！要陪你陪好了！”她连连后退着，声嘶力竭地说。

他扬手打了她一耳光。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个疯女人，这个固执已见的老婆。

她捂着嘴，泪水都流出来了。“你打我？”

吴华勇看着自己的巴掌惊呆了，这也是他们结婚以来他第一次打她。

她一转身跑了，朝着永无止境的漆黑的夜。

“芳芳！你回来！”

她再也听不见他的喊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个女孩在雨中奔跑着。

一个开着奔驰轿车身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在她身后不停地按喇叭，前面的女孩充耳不闻。轿车前灯在夜色中闪着雪亮的灯光她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男人焦急地在驾驭座上坐直身子。奇怪！她偏离了人行道。

车开过去了，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一个女孩泪雨纷飞的脸。

他诧异地回过头来，女孩一边抹着泪一边飞快地跑开去。只有那一头长发在夜雨中飞扬。

刘芳芳边哭边打电话。她站在那里，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

“依林，我是芳芳！

“芳芳！你不是来深圳了吗？”

“是的。依林，你在哪上班？我要到你那去！”瓢泼大雨伴着刘芳芳的哭泣。

“来我这？芳芳！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跟你老公在深圳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要跑到我这儿来！我这可是工厂！我在东莞……”电话那头的女声大声地重复地说。

她绝望地看了一夜雨夜，雨水噼噼啪啪地下着像是无休无止境地下着。

“不是这样的！依林，你别提他！我讨厌他！带我到你那去！”

“开玩笑！他是你老公啊！”

“我没有这个老公！”她哽咽地说。

“芳芳！你哭了？”

“我求你了！依林！”她几乎放声大哭起来。

“芳芳！快别哭！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哭声更大了。

“听我说！芳芳！你在哪里？你等等，我这就过来！”

泪眼滂沱中，不久前来深圳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走出家乡

刘芳芳一路风尘仆仆地从家乡湖南来到深圳。坐在大巴上，城市高大的建筑物在蓝天白云下从她眼前匆匆掠过。南国的树上竞相开着大朵的花，瞧这花红柳绿，奇花异草开得如此灿烂，就连家乡的山上也未必见过，尤其是在这万木凋零十月的季节，如同电视上的根雕和盘景一般。

昨天，她坐了一夜火车，和那些肩挑手提的人们一起走出车站。出站口一排IC卡和电话超市分外热闹。站满了那些刚下火车的人们，他们在一小隔间的透明玻璃窗里操着天南地北的家乡话拉着大嗓门打电话，无非是报平安和说人已到了。刘芳芳迫不及待地拿起话筒给老公打电话，告诉他她已到了深圳。

此刻她终于可以悠闲地坐在车上，一会就要见到他了，她望了望窗外，一座座高耸入去的大楼矗立在南方的云层中。她耳边响起他的画外音：“芳芳，快来深圳吧！我已帮你找到了工作。家里的那头老母猪和地就交给我父母好了，这里一月的薪水是你在家乡几年的收入。芳芳，深圳大把的钱就等你来挣了！”

她看一眼窗外，脸上**满足的笑靥，风将她的头发弄得脸上痒痒的，她抬手将头发向耳边捋去。

“老婆！家里一切有我父母，你就放心地来吧！”

她坐起身子，眯眼望着窗外。

“芳芳，这是一个奇妙的世界！你简直无法想像！我敢打睹，那些高楼、洋车是你一辈子也没见过的！”

想到此她就偷着乐。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比起家乡南国的花草显得格外招摇。她惊诧这嫣紫姻红。已是秋天了，家乡开始万木枯萎，人们也换上了秋装，而深圳街头穿着夏装的人们却潇洒地走在城市宽阔的马路上。她鼻子上微微沁出汗珠，比起南国的欣欣向荣，再想想家乡，她深呼一口气，追赶这现代化都市的步伐。

她和邻村吴华勇的姻缘就像上辈子就注定了似的。村里人人夸他们郎才女貌。从初中同学到结婚他们可谓风调雨顺。年初，吴华勇跟村里几个人跑到深圳打工，眼下半年了，想不到他来深圳便发了，他说他当保安，一个月挣一千多的工资。想到他对深圳的描述，而她也即将挣大把的钱她又笑了。

即将见到分别很久的老公，她几乎是接到他的电话便了下家里的一切就来深圳了。想起那个高大威武的老公，高中毕业后，他不仅在部队练就了一身武艺，如今又成了一个挣高薪的人，瞧村里人对他的夸奖，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唯一不称心的是结婚一年多了她都未能给他生个孩子。这是家里老人们都巴望的事，而又不在他们计划之列的事……想到这里，她不禁羞红了脸。

车子在南国的绿野中穿行。家乡那个闭塞的**村，这些年来多少人都出来打工了，打工潮从八十年代邓小平改革开放以来一直延续到现在，打工成为那些农民们生存的第二季。那些身强力壮的农民们纷纷抛下地里的农田朝城市涌动，他们如同一群鱼虾在这股浪潮冲击下向南方席卷而来。就这样她也出来了，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一件大事，好比推开窗户的感觉。

每逢春节那些从全国各地回村团聚的人们穿着新潮的衣服如何描述外面的世界，拿着崭新的百元大钞在麻将桌上豪赌的样子真是羡煞了人。

她为这个在深圳混得不错的老公而骄傲。临走前，父母和公婆一路送行，他们再三叮咛，要她带来沉甸甸地果实却无法带走他们深深的思念。

车子几乎是在城里兜了半个圈便嘎地一下停了。

站在人群中的吴华勇几乎是一眼便看到了刘芳芳。他喊道：“芳芳！”

她回过身来，她还是那样，虽然结过婚了，可没生过孩子的她还是一副如少女般窈窕得无可挑剔的身材，像待字闺中的少女。这也许是因为她日久天长在农村干活的缘故。

“华勇！”他穿着一件打皱的花衬衫似乎显得比以前更高了，黑了，也瘦了。面对自己的老公她忽然像个娇羞的新娘笑了。

他一把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这是什么？这么重？”

“你妈叫我带的。还不是家里的东西，花生，熟鸡蛋……”

“唉！我妈她真是！难道她不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鸡蛋吗？这深圳什么没卖的，家里的东西还没吃够哇！”

听着他的抱怨，她并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了。“你妈这不是心疼你吗？”

吴华勇的脸上**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怪诞的表情。

“家里都还好吧？”

“还好！就是你妈腿有些不好！”她跟在他后边走着说。吴华勇个子大，肩宽体阔，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

“那都是老毛病了。我们先去吃饭吧！”他将她拉到一个小饭馆。尽管结婚都已一年多了，可与吴华勇分别半年那种久违的甜蜜和陌生的喜悦所带来的新鲜感又回来了。而分别似乎一下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一阵呛鼻的辣椒味从厨房飘来，和冒着热气的菜他们都感到饿了。俩人吃了起来。看来，坐了那么久的车，她确实饿了。

吃罢饭，天已黑了。他带她走进一间小屋，拉开灯，吴华勇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下一放，返身带上门，一把抱住她说：“想死我了！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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