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中，那些打工者如一群麻雀似的一轰而散。天桥上各种小买卖生意正浓。卖隐形扑克牌的、儿童读书的，最新擦洗铝锅的、坐在天桥上抱着孩子要饭的、乘凉的城市人络绎不绝，他们随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走下天桥。

俩人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股从小巷深处飘来的饭香味牵动着他们的脚步。走进小巷，炒菜师傅拿着锅不用锅铲像变戏法似的来回簸着菜居然一点没撒，这就是刚才那两个男孩子应聘的厨师？俩人都看得呆了，浓烈的菜香味夹杂着浓烟味扑鼻而来，搅得胃一阵阵蠕动，他们这才感到一天没吃过饭了，肚子里饥肠辘辘的。

“吃点什么?’老板热情地上前张罗。“这边坐。”

俩人站着没动，陈大华咽了一个口水问：“黄瓜多少钱一碗?”“三元!”

“什么?”两根黄瓜一碗，这么小的盘子一根就够了，还要三元钱？这未免有也太值钱了吧?瞧这老板黑的，如果要算钱的话，那么，他家菜园地又有多少根黄瓜?那些在乡下一钱不值的黄瓜拿到城里这么一炒可真值钱!他愤怒地想，不由得在心里一冷笑。可这毕竟不能总拿家里比。他一边告诫自己不要凡事总拿家里比，这城市比乡下是哪跟哪呀!

“太贵了!”他嗓子发干地说，硬撑着没坐下，连忙拉住正往那边坐的李若桃，急急忙忙地走了，生怕被人家拉住似的。“你这是干嘛呀!”她挣着被他拉往的衣袖。

“咱们不吃了!贵死了!”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往前走，好在这里卖吃的很多，他花了四元钱买了八个包子，经济又实惠，比吃那些饭菜划算多了。吃饱了又要上厕所。她跑出来，说要两毛钱。

“他妈的!什么都要钱，这城市还让人活吗?”两毛钱一个人，不解手吧，人有三急，谁能憋得住呢!自打进城，陈大华心里是一百个不服，他在心里不停地叫屈叫冤，两毛钱相当于大半个馍馍只好让人家白白地赚去了。城市可不比农村，不去厕所也行，随便在一片长满农作物的庄稼地里一蹲一站就解决了。即使有过路人经过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即使蹲下身人家只能得见上半身看不见**……唉!又来了，他想，总拿农村跟城市比，这是哪跟哪呀！好比矮个比高个，简直没法比!他使劲在心里埋怨自己。

李若桃在厕所学着别人的模样，洗了一把脸，**汗黏黏的衣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今晚怎么过?旅店是住不起的，他们不知不觉已走到汉正街沿江边的桥洞下。这儿人迹稀少，除了过往的车辆很少见到纳凉的人。一个邋里邋遢的疯子坐在不远的桥洞下望着他们痴笑着，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李若桃没好气的冲那个傻子白了一眼，这个傻子不羞不恼照样傻笑着。傻子给了他们启示，何不在这睡上一宿?他们离疯子远一点，实在累极了，一屁股坐在包褒上。奇怪，找了一天的工作比干了一天的农活还要累。俩人背靠着背坐在一起，很快就睡着了。

“起来!起来!”一声断喝叫醒了两个睡得正香的人，他感到脚被人踢了一下，眯着眼发现两个身穿绿制服佩戴红色袖标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感觉就像那些从电影里看到的红卫兵一样，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抛到九宵云外，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一男一女在这干什么?”

“我们……睡觉!”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连忙纠正过来：“不，不是，是……”。

“睡觉?你们俩胆可真够大的。一男一女竟敢在大马路上睡觉”一个男的倒背着双手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

“对不起呀!同志!”他们慌忙站起来赔着小心说。

“身份证。”那男人严厉地说。

俩人迅速地对望了一眼。李若桃蹲下身，翻江倒海般在满满一包衣服里找那一张硬纸币。幸亏带来了，不然，可就坏事了，非得吃不了兜着走。找到了，她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你呢?”

“我……”她睁大了眼睛：“还没满十八岁呢!”

“没满也得办着。”那人上下打量着她，“知道吗?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遣送原藉。”

“是，是”她连连称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那人随便扫了一眼丢给他，又不放心地看了看他们，似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抓不住什么把柄，他们发话道：“这里不是随便睡觉的地方，你们最好走远点。”

“是，是……还不快走!”她陪着笑，白了一眼傻愣在那里的陈大华，提起两个包，她的样子活像演小品扮农村姑娘的宋丹丹。

“是，是。”陈大华连忙跟他心里嘀咕道，在后面，半夜三更，又没干违法的事，不就是睡睡觉吗?嘴上不敢说，慌忙提着包拉着她的手灰溜溜地走了。

看样子，这里是不能睡了。不知走了多久，只见利济商场门口睡满了人，人们或躺在竹椅上、席子上或干脆蜷缩睡在地上。商场早打烊了，从商场的铁栏栅呼呼地吹过来一阵阵冷风。当然，他们不知道这是空调。这个地方警察大概不会干涉吧!即然别人能睡他们也能睡。陈大华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找个地方坐下来，深更半夜的，瞌睡像打架似的。不一会，她在他身上很快睡着了。此刻，陈大华了无睡意，睁大着两只惘然的眼睛，被这一折腾，再也睡不着。四周忽高忽低此起彼伏的鼾声像大合唱似的，白天的情景历历在目。他想，要不是他，若桃早就被人请走了，无论在哪打工总比过这流浪汉日子饿肚子露宿街头的好，都怪他拖累了她，明天再也不能耽搁她了。说什么也要让她走，否则，这样决不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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