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委会，炊事员刘嫂给我们做好了晚饭就回去了。刘普生打开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的房间，铺盖蚊帐一应齐全。他陪我吃晚饭，我们俩边吃边聊。我叫刘普生介绍一下山弯村八个村小组长的基本情况。他又叹起了苦经。说农村工作确实难搞啊，八个村小组长就有四个争着当四个劝着当……他的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问他，怎么算争着当？怎么叫劝着当？他说前弯村小组的刘金根就是第一个争着当村小组长的人。他今年都七十八岁了，还不肯辞职……我大吃一惊，这么大年纪的人还当村小组长啊！刘普生说是的，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当村小组长，我估计全县都没有第二个。他是老党员老干部，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起，他就一直担任前弯村的生产队长，新时期开始，在干部年轻化的大潮中，他中断了几年没有当，刘金根也因此情绪低落，健康也受到了影响。后来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村里没有合适的人当小组长，他又自告奋勇地“官”复原职。从此他的身体又好起来了。人们这才发现，刘金根有当干部的瘾，一日不当干部一日就会生出毛病。他爱管事，敢出口，不怕得罪人。他当得很认真，也很廉洁。即使是当了多年出纳的人和他吵了嘴打了架也不得不承认，刘金根当干部几十年，从来没有抽公家一包烟，没喝集体一瓶酒。大小干部来了，他总是自家接待，没向集体报销一分钱。有人问，他当干部是为了什么呢？原来他当干部不图名不图利，全是为了满足他的权力欲。只要有权管事他就心满意足了。这份特殊的嗜好，使他几十年的干部生涯一直是乐此不疲。去年刘海珊书记想去动员他辞职，刘书记开始就问他，大叔，你这么大年纪当这小组长累不累？原以为他会说累，那样正中刘书记的下怀，就趁机劝他辞职。没想到他竟然说，不累不累，当到老，当一辈子也不累……这样一来，刘书记想劝他辞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事后刘书记说，既然他喜欢当，就让他一直当下去吧，换了别人，恐怕还比不上他呢……第二个争着当的是中弯村的夏木生，年龄也五十多岁了。十年前，他毛遂自荐当了小组长。他刚上任就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大事业。也像当年的大寨人大战狼窝掌那样，发起一场移山造田运动，动员留守在家的妇女老人，每日挖山不止，想搬掉村子前面的一座**，把门前的道路改直，开出一块田。那户大门正对**的村民生死不同意。按迷信的说法，搬掉了**，无遮无挡，一条大道直对着他家，那样就会“兜杀”，对他家很不吉利。即使是砌上一堵墙，安上“泰山石敢当”的石碑，或挂上一尊镇鬼压邪的傩神，也不如**挡着好。那户村民和夏木生打了一架，打得夏木生头破血流。村书记就上门去调解，书记说这座**少说也有几万方土石，以你一个村小组的人力十几年都搬不了，《愚公移山》弘扬的只是一种坚忍不拔的精神，并不是真的要去移山。如果愚公是明智的话，人家也不会叫他愚公了。迷信的话暂不说，现在外出打工的人一天挣几十上百元，谁会跟着你干这种劳民伤财的傻事？停止施工，不要再干了！后来人们才明白，夏木生是想当一回新时期的新愚公，希望一鸣惊人能得到上级的提拔，以此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你说这种人傻不傻？他不知今夕是何年。不过，夏木生这个村小组长当得还不错，他发扬当年移山造田的精神，样样工作都走在别人前面，是一个合格的村小组长。第三个争着当的是后弯村的周水兴，这是个有超前意识的人。早在二十年前，当别人还在做着空想发财梦的时候，他就与村小组签订了一份租用山地三十年的合同，栽下了上千棵杉树。他懂得村民的妒嫉心理。他知道将来树木长大了，村民一定会眼红。所以他当时也邀大家一起种，可是没人听他的。现在杉树已成林，最大的有尺多围，价值可达上十万元，不过还没到开采的期限。果然村民就眼红了，他们背地里窃窃私语，要寻个碴儿推翻他的合同，将他的杉树来个“共产”。又因当时签的合同考虑不周，有的条款还是有空子可钻，为了维护合同的权威性，周水兴就争着当了后弯村的小组长，有顶小组长的帽子在头上才好说话……第四个争着当的是上坊的雷火星，他是农村中科技致富的带头人。他的前任是个心肠刮毒的人，每次到村委会开会，有什么好事例如粮补啊，购买家用电器有补贴啊，或者农技站发了水稻病虫害预报啊等，他回去后从来不对村民宣讲，总是一个人偷偷地去做。病虫害预报的通知，他也不张贴出去，而是独自去喷洒农药。等到村民知道了，却错过了防治的最佳时机，给村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雷火星火了，他就联合村民推翻了他，自己当起了小组长。他不但把好事重大的事及时通知村民，而且手把手地给予指导，村民都拥护他……其余四位劝着当的小组长，有中坊组的谢保根，下坊组的李金生，谭家组的谭和平，万家组的万有波。他们不愿当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急功近利，怕耽误他经商做小生意，有的是深谋远虑，想到外面去求发展，有的怕得罪地头蛇挨打受气，有的是因为老婆拉后腿，一年操心费力挣400块钱补贴划不来……经过刘书记语重心长地做思想工作，都答应了像当兵那样为组里的发展尽点义务，三年期满他们就要说拜拜了。可惜没有一个像刘金根那样有当干部的嗜好……我说这样也好，没一个要权、恋权，都懂得权是为人民办事的，不是谋私利的，这是社会的进步。三年一换，谁当得好谁当得歹，群众眼里有一杆秤，对后来者也是一种鞭策和促进。刘普生吃完饭就走了。我洗过澡，正在灯下反复琢磨恢复山弯村小学和修建泸定桥的事，突然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没想到会是刘爱琴来了。

刘爱琴一进屋，就带来了满屋的香气。原来她也是刚洗过澡洒了香水，身上有一股醉人的香味。她的到来，就像刚从湖里钻出来的一朵芙蓉，那么娇艳，那么光芒四射。我转过脸去不好意思看她，紧张得有点心乱神迷。我说，小刘，你来做什么？刘爱琴一本正经地说，村委会住宿条件太差，韩助理，你能不能住到我家去？我家还有一间多余的房间。我说不用不用，这里条件很好，蚊香蚊帐电风扇哪一样都不缺，就不用麻烦你了。刘爱琴说，你是我爸的助理呀，麻烦我也是应该的呀！我还是坚持不去。刘爱琴想了想说，韩助理，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我说没关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刘爱琴考虑了很久，好像是羞于开口，但还是说了。韩助理，你是不是怕……孤男寡女的会招来闲话？我说不是不是，什么孤男寡女，你还是个孩子哩，会招来什么闲话？刘爱琴说，不，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成人了。不过你放心，白天我是一个人在家，每天晚上我的堂妹刘爱群都会来给我做伴，有什么闲话，堂妹也会为我作证，怕什么呢？我说不是不是，这里条件不错，何必要搬来搬去呢？刘爱琴说，你万一不去我也不劝了。不过从今天起，你换下的衣服就由我来帮你洗吧。我又推辞说，不用不用，你那么忙，这衣服就我自己洗吧。刘爱琴生气了，你再要固执就没有道理了。洗衣服是女孩子的本能，男人大多数都洗不干净。她把我换下来的衣服一把卷了，我不好意思过去抢回来。她提着衣服边走边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韩助理，早点休息吧。她一走满屋的香气也慢慢地消失。我关好门，内心有一种美滋滋的感觉。在乡政府有杨红艳，在山弯村有刘爱琴，两位美貌如花的女孩子都争抢着帮我洗衣服，这实在是人生的一件幸运事，是可令我炫耀几十年，回忆一辈子。究其原因，不可能是一见钟情，而是都对我有了好感。因为我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看见年轻人好。如果换了一位年过半百的助理，肯定就没有这么幸运。这一夜我睡得特别香甜，没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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