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班的时候，陈知民给肥弟打了电话，问他对唐佩琪印象如何。

“嗯――这个，不太好说。”他支支吾吾地，令陈知民略感不快。“要不上Q聊吧，你方便上Q吗？”

“神经！”陈知民笑骂一声，“咱们这么熟的人，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哪里需要上Q！”

“呃，那好。怎么说呢，觉得她有些瘦，皮肤也黑……”肥弟的语气不很肯定，使陈知民觉得必有其它原因。事先陈知民已经跟肥弟说过要介绍给他的人算不得美女，他当即回答到相貌不是问题，别太丑就好。而小唐就算不美，也绝对不丑。

“有没有别的可以介绍呢？”肥弟索性用这话间接地表明了态度。

陈知民心里恼火，语气就冷淡了下来：“没有。”但陈知民立即意识到如此表现有些没面子，便缓和了一下声调说：“呃，暂时没有呢，等我想到有合适的再说吧。”

“好的，那先这样吧，有空再一起出来打球。”

“好，拜拜。”

“拜拜。”

陈知民坐回电脑前，心想这肥弟真是个二百五，多合适的女孩子啊，居然见一面就没了兴趣，真蠢！哼，难怪他会开个二点五的日本车。×的，这小子昨晚明明表现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哩。早知道，昨晚先问他的意见就好了。偏偏昨晚自己错误地觉得肥弟应该没问题，先问了火龙果，而且还做了她的思想工作，使她愿意进一步和肥弟互相了解。现在，“菜头粿热单面”，陈知民觉得自己这个媒人没面子倒在其次，主要是直接回绝人家女孩子肯定会伤害她的自尊。

FICQ上火龙果的头像亮着。陈知民想给她信息，但一时又不知道如何跟她说这事。正在犹豫，马六甲给陈知民发来了信息：“下周的读书笔会，你参加吗？”

“yes”

她回了个笑脸，“你这个论坛元老，不参加说不过去啊”

陈知民暗自苦笑，却也回了个标准的咧嘴笑脸。

下周的读书会是关团委主办的，但创意却源自关长张福平。张今年才四十三岁，但已经当了好几年的正厅级领导，是海关总署的部级后备干部，内部排名靠前。两年前张来到潮江海关之后，锐意改革，大力推进办公自动化建设，增加竞争上岗的次数，并首次举行关区内处级领导干部的竞争上岗考试。考试高分与工作能力的关系，在中国向来就是一个容易引起争议的话题。搞竞争上岗考试，自然也有种种或明或暗的非议。但张福平毫不动摇，他曾在关务扩大会议上斩钉截铁地说：“……有人说会考试不等于能力强，但我认为，一个人的能力确实可以通过考试的形式体现。公平合理设置的笔试加面试，可以综合考察一个人的逻辑思维、记忆能力、理解能力、分析能力、书面和口头表达能力。如果一个人这几方面的能力都不行，空言什么工作经验丰富，政治立场坚定，能做好一个领导吗？我看不行！”由于一把手的大力推动，这两年来潮江海关有不少毫无背景的年轻关员，得以通过考试走上科级领导岗位。而一些通过竞岗提任的处领导，也给人综合素质较高的印象。不象以前，拟提任处级领导的公示文件一下来，大家都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王某某，他表叔在北京做什么高官；那个刘某某，他岳父是汕头某上市公司的老总，身家上亿；而李某某则是关领导身边的红人……

在海关业务方面，由于潮汕地区在走私方面臭名远播至京城，彼时主管海关工作的副总理刘铁曾气愤地说过：“潮汕地区如果没有走私的问题，那就是我有问题！”这话在系统内广为流传，自然对张福平造成很大的压力。因此他一再强调“打私是潮江海关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他通过精神奖励和物质奖励双管齐下，充分调动海关调查人员的积极性，取得了显著的成果。这两年粤东海关每年的罚没收入均高达到三个多亿，在全国海关中名列前茅。

在张关长的种种革新措施中，陈知民曾经最为感兴趣的是他初到粤东海关，便倡导开放言论，并主张利用网络的力量加强舆论监督。当时，由团委设立并负责日常管理的读书论坛方兴未艾，而陈知民在法规处闲得无聊，便注册了“Lawman”的网名，经常上论坛灌水，或转贴，或原创，或只言片语，或长篇大论，经常鼓吹法治和言论自由。

陈知民曾经写过一篇《二次查验形同虚设的根源是面子问题》。在介绍其文章前，有必要先简略解释一下海关的作业流程：企业进出口货物，需要向海关申报货物的品名、数量等状况，海关接受申报后会派人查验，确定企业的申报是否有误。查验的关员因此有很大的权力，相对地容易出现接受企业红包并放私的问题。那么，对于已经查验过的货物，海关根据情报或风险分析进行第二次查验，也是海关科学管理的常规手段之一。陈知民的文章，大意就是说海关的二次查验本来是监督一线查验权力的有效做法，但由于主管一线查验和二次查验的是不同的关领导，如果二次查验查出问题了，则主管一线查验的领导会觉得丢面子，会认为是被拆了台。而由于官场的规则是互相补台，通俗地说叫“官官相护”，既互相照顾利益，又互相照顾面子。所以，二次查验最后只能沦为装点门面、形同虚设的东西。这篇文章观点很尖锐，一开始就被区长删掉，但后来张福平口头指示说：“这是一篇好文章。删它做什么？”所以又得以恢复。文章恢复后引起热烈的讨论，并使陈知民在论坛上的声望如日中天。

但随后不久，陈知民因为写了一篇纵论二十世纪共产主义运动的《人性本自私，共产终成梦》，不仅被机场办的吴贤德狂扔砖头，而且被团委在一份员工思想动态分析报告中不点名地批判，心里便逐渐怀疑起领导主张的论坛自由度。再后来，通过竞争上岗陈知民提任青澳办事处监管科副科长，做起一线业务，就更少在论坛混了。只是，象马六甲这样的资深水友，仍然会戏称陈知民为论坛元老。

整个上午除了看文件没有其它事可干，许哲明突然牌瘾发作，索性叫上保税科的几个人回宿舍打麻将了。陈知民和邓超坐在沙发上，边喝茶边看报纸。陈知民心里总想着到底要不要对火龙果说实话，却做不出决定。突然，一个脑袋从门缝间探了进来，陈知民抬眼一看，满脸肥肉、前额光秃，正是通达公司的林泽阳。这小子实际年龄也就二十五六，但长得臭老①，加上酒色过度，给人感觉将近四十岁。当然，关员们包括刚从秦皇岛关校毕业、才二十出头的张斌，还是管他叫小林。

“邓科、陈科！”林泽阳一边走过来，一边笑眯眯地问到，“今晚老六买什么呀？”

老六就是六*采。近几年，六*采风靡潮汕地区，导演了一出出人间悲喜剧：有人把流落街头多年的老疯子请进宾馆，给好吃好喝的，希望他神口一开透露天机，预先说出特码。有派出所的所长交给六*釪*****?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替他买中五千块钱的特码。由于特码的赔率是一赔四十，次旪*****?就必须给所长奉上二十万元，无论前天晚上开出哪个特码。结枪*****?忍受不了这种任务，就到纪委检举派出所所长……

陈知民从法规处调到青澳办事处之后，才真正接触到六*采。陈知民既深切地感到六*采愚民之烈，又觉得那东西可为自己所用，便逐渐地也玩起六*采来。

“今晚有什么诗句吗？”陈知民反问小林。制作粗劣无比的六*采画报上常有一些所谓曾道人的预测诗句，陈知民自然是不信的，但也乐意打听一下，当作娱乐。

“只有一句，”小林坐下来喝了杯茶，“要钱就买最有魅力的动物。”

“最有魅力的动物?”邓超听了，好似陷入了沉思。“什么才算最有魅力呢？虎――龙――马――”

陈知民暗觉好笑，却只对小林说：“你记一下，我要买的是八、九、十六、十八、二十、三十七、四十六、四十八。每个买两百元。”

这是陈知民个人使用的投注方法，虽然老土，但目前看来还管用。陈知民让香港司机老李给他找到六*采二十多年的特码历史记录，然后逐一输入在excel表中，并编写一条公式对指定的排列形式加以计算。比如，最近已经连续八期特码出现在一至五、十一至十五、二十一至二十五、三十一至三十五，四十一至四十五这个范围之内，而陈知民的公式显示，这种情况在六*采的历史上最多只是连续九期，也就是说今晚这一期或者接下来的几期，很可能特码就会出现在剩余的二十四个码当中。但为了不泄露投注的方法，这二十四个码陈知民会分别向孔志强、小林等三个人购买。

其实，潮汕地区玩六*采最普遍的就是两种形式：一个是买特码生肖。譬如今年属虎的分别为11岁、23岁、35岁和47岁，你要买虎的话就是买这四个码。至于为什么买虎，则是凭据完全的主观臆断或对照六*采画报而进行的彻底无聊的推理。但那种彻底无聊的推理，让不少六*采迷终于找到了一件事情，既能证明自己智力又能使生活略显充实。另一个是买特码单双数。很多人博概率，特码连续出了几期单数的，下期他就买双数，如不中则下下期加大投注还买双数，还不中则继续加大投注。由于单双数的赔率仅为零点八，因此连续追买，每次投注额必须为上一次的三倍，才能翻本有赚。而后来******变狡猾了，除非你一直跟他买，否则，你眼见连续出五期单数了，下期想买双数，******是不会接受你的投注的。总之，即便是玩单双数这种纯粹概率与迷信无关的，绝大多数人也是输的。

邓超想了很久，最后决定买龙，毕竟是威力最强大的动物嘛，不数它最有魅力还能是谁？他每个号码买五百元。

小林收完码就走了，而陈知民也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说法可以回复火龙果。中午在食堂吃完饭之后，陈知民便给火龙果打电话。

“小唐啊，原来肥弟――喔，就是丁鹏啦――是属兔的。唉，这事都怪我，没有在一开始确认清楚。我一直以为肥弟比我小两岁，是属羊的，所以一开始肥弟问起你多大的时候，我跟他说你比他小两岁。今天上午我跟他打电话，再次说起年龄才知道他其实只比我小一岁，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是相差三岁。”

“哦，相差三岁就怎么啦？”火龙果笑着问，语气中陈知民听不出任何沮丧，这使他略感心安。

“你是本地人你不知道呀？”陈知民反问道，但又不敢显得太惊讶。“唉，潮汕这种封建迷信的地方，很多人相信相差六岁是大冲，相差三岁叫小冲。肥弟他爸妈就是这类老古董。唉，肥弟人又太老实，爸妈说啥就是啥。”

“呵，不用叹气了。人家有这种讲究就算了。”火龙果平静地说。

“唉，哪能不觉得可惜呢？”感觉到事情已经办妥，陈知民的俏皮话便脱口而出。“眼见两百元的媒人鞋钱就这么没了，我能不叹气吗？”

火龙果哈哈大笑起来，说虽然这次交易失败，但我依然会找你做代理人，手续费终将少不了你的。

陈知民听了也大笑，他欣赏有幽默感的女人。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陈知民分别给孔志强和小林旺发短信，告知要买的特码，每个也是买二百元。陈知民觉得这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孔志强和小林收了投注后，会向其他人投注，其他人又再转投给上家――当然也有些人不转投了，自己做說****??来――真不知道最后窪*******??是谁。但大家就这么不亦乐乎地玩着这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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