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穿梭空间，逆回两日前。

她落下的过程中，是在纷飞的雨花地陪同下，自密不透风的菩提叶枝内窜了出来，像脱落羽毛的鸟儿，尽显怪诞地裂着眼孔直愣愣地看着。

与其说是在索求死亡，倒不如说是谋和占领。

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六日。

像思春期的少年，藏塞在床边缝内泛着合乎情理的颜色的内裤，它不能用常规性的标准去解读。我也不会理直气壮地举起这个时期的挡箭牌，主要是连模模糊糊地感觉都捉摸不到，然而，事实就和流动在体内的血液一样不容争辩——来自于繁缛的意犹未尽的快感。

但我可以无误地从那堆令人迷茫的感觉中，信手抽出不断变更频率、创造着义无反顾地想法的核心部分，可仅仅了解到这里，它运作的原理我一窍不通。

霍地间，脑海里浮出些**着身体欲求着的女人的脸，从而实心实意感受到了身体内压抑已久的欲望。

此外，女人的身体与地面挤压出的沉闷声，越加放大了这部分，这部分中虚浮的自尊心也被公诸于众。

那扇对我退避三舍的大门……。

忽地撼动起大地面上的干土，目的明确地朝我这边冲来，我吃惊之余，酣畅地呼吸声也随之惊动了死木般的灵魂，一下子，脑血管中的血液在脑壳内四溅。

“就在里面。”

铿锵有力的声音悬浮门上，如锋锐的铲子，挖掘着我内心沉积乃至石化的痛苦。无论如何都要进去，我告诫自己，这一秒无半丝怯弱与动摇，有着和女人飘落那般的自信心。

然是，事实高于雄辩，下一秒，却在要踏进门内时，迟疑了，不知何故地想起了夏酉稀，并注意到胸口内一阵骚动，心脏加速跳动，鼻孔中如有几万只蚂蚁爬动。

此时，听见了机器的引擎的旋转声慢了下来。

酉稀仿佛烟雾似地缭绕在我的身上，过了好久，我悻然地退了回来，捂住理当血流不止的鼻孔，对着幻想出来的酉稀狂躁地咆哮。

“我必须要想向他说明！”我一时间承受不了自己背叛不耿决意的压力而振振有词。

我活着，就是以进入门内为己任。

但是我怎么也移动不了脚步，不久便昏昏欲睡地盯着手背上地冒着白气的血液，不明原因地轻轻松松地弃去理想，认认真真地琢磨导致状况发生的起因？

酉稀或许不一定以我为“敌”，兴或是时机不够成熟。非常艰辛地对弈，持久的时间越长，我愈发地害怕，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渐渐往日光直射的位置挪动，可不知为何，总与“大门”所在的方位大相径庭。

而双方的意念顽强，也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

很长一段时间，脑袋似死水潭，很多东西投映在水面上，猛烈碰撞却激不起波纹。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心血来潮地吸了吸鼻子，鼻孔内针刺般的干燥，知道重回现实，我不得不翘起嘴角，藏起那扇门，隐去为它们角逐而提心吊胆的情感。

“我又要思量乃至角逐，谁对于我更重要。”

二月二十六日，宋律换以另一种思维辗转，它的半径是时光倒流的动力，周而复始地开始。他始终如一的巧妙地微笑，嘴角翘起的弧度与奇异的面貌相合的天衣无缝，恰似抽象的艺术制品，你悲伤他仍笑着，你崩溃他仍笑着，你死亡他也笑着。

这场如表演，它像定在墙梁上的帷幕，他们不落下每一次为它地颤动的褶皱心如止水。

这里面有种虚幻地挥手就能获得的真实的痛苦，宋律需要这种掌控自我意识的疼痛带他去。因为身体有处不堪入目的伤疤，他要摆脱，他知道那扇门里的人能帮与治疗。她热衷于丑陋，使得她忘却了丑陋的寄生的环境。

因此，女人的痛苦搅扰了宋律的心境，她因惊悚而弯扭的丑陋的脸，引诱着门内的人啊。

恰能把丑陋的皱纹抖落的力量，突地撞开了久久摧毁不了的大门，向往已久地潺潺的流水声与清澈地啾啾的鸟鸣声涌入耳孔，尔后，听似从远方传来地呼喊，露水似地沾染在芳草的茎上，随着距离的拉近，声音清晰，一身扮着单薄的女人蓦地出现，犹疑地止住脚步，不肯再向前迈步，欲哭还笑的表情在女人的脸上频频转换，致使混乱了视线。

迄今为止，想象中的她应该提着装有手术刀的工具箱。

“进去该多好。”宋律眼睁睁地扶着门沿，撩拨着酉稀浮浮沉沉地灼烫的“身体”。

总在这个节骨眼上，宋律产生了称之为正常人的感情——实在的、准确的情感表露，生理反应。

他泰然，像被摘掉了遮眼布，眼中空洞，噶然消失的幻境与散去的烟雾，同来时的气魄截然相反。

（2）

“什么？”宋律怏怏不乐，冷冷地看着脚下的女人，口吻很轻巧，声音是僵硬的。

她不期而遇地挡在了宋律的脚下，捧着胸口，口里闷闷地发出燕语莺声似地呜咽，怪动听的，几秒后，一个步履蹒跚满面愁容的男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宋律便自觉地向后退了退。

人群登时停止私语，凝目屏息，宋律直起腰，用手背揉揉眼睛，立刻精神焕发地蹲下身，注视着男人。

是一面精致、平易近人的脸。

女人微微颔首，吃力的婉约一笑，她怪谲的神色快速地消除了旁人的各种猜疑，甚或是平常随地扔垃圾似的，它就不小心地溜出了垃圾箱掉到了地上。

“叫救护车。”男人平淡不失温和地看向宋律，他先是一惊，故弄玄虚地摆着身子，对着波澜不惊地男人事不关己地笑，不发一言半句。

“已经拨通了，马上就到。”

人群里传来一声怯生地回应，宋律琢磨着声音蓦然回首，一个身影团在了人墙后，他习惯性地用右手推了一下左臂，笑容如凝固一般，百无聊懒地抬起头，把粘稠的手掌在衣袋里搓了搓。

“好的。”男人的目光因不清楚是谁挺身而出，显出几分空乏，但声音沉着略高，丝毫不见慢待之意。

“异能者死不了。”宋律半开玩笑半嘲笑。男人沉默不语，费了劲地摇摇头，仿佛在否定，也有可能是在应付。

宋律耸耸肩，鬼祟地靠近男人，伸手去探女人的逐渐平缓的气息，补充道“从树杈内掉出来的，你不去看看，说不定它背后就是通往异世与这边的出入口。”

“确实是，从那里掉下来是怪异。”男人头也不抬，约略扭起嘴角，提起宋律在女人身上旋回的手臂，明显不高兴地反刍，“以为你和她一起掉下来的？”

“没——”宋律心想否定了必会使这场玩笑难以进行，就把辩白的话咽了下去，意味深长地松下笑容，索不透地道“也刚出来，刚出来，但不是她生活的地方，也可能是她曾经游旅经过的地方，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就安静了，…….我好久没回去了，打算几天后就筹备着回去看看。”

“为什么？”男人拧着眉停顿了一下“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你了解？”宋律讶然地看男人，男人看着默默泪流不止地女人“不了解，不过我觉得还是这里好。”

“这种事情未必由得你选择。”

男人无底气，脑门紧绷，无暇立即回答宋律，忙从口袋里掏出了揉成一团的纸巾，在女人的眼角旁粗略地抹了几下。

女人稀里哗啦地哭，字字重浊，控诉似地道“你不来了，不来了呢，我以为你不来了，可又害怕你就在不远处，我就爬到树上看，但看不到你的身影……。”说到激动处，举起苍白的手臂捞住男人的脖子剧烈的咳嗽。

话音一断，人群阵阵哗然，宋律不以为然，他开始相信某一些东西的存在，不完全是被揭破猜疑碍于面子抵死不认。

“你更是不用选择，照样进去出来。”男人闭起双眼，不再说下去。

宋律无言以对，心里莫名的舒坦。他摩擦手掌，踱步到菩提树下，仿若正在寻找，他也不能完全信以为真，可这个男人相信。

宋律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阵男人，他自觉上无趣透顶，却想把看待夏酉稀的一类疑问嫁接在男人的身上去思量。

可男人比他坦诚，起码他不需自己去选择。

大约过了几分钟的功夫，男人换了个姿势，宋律也忙将目光闪到别处，偏就又瞅见熟悉的战战兢兢的身影，刚起脚走了几大步想看个究竟，被女人的压抑住的痛疼声止了下来，转身返回到了男人身边。

“你往后退。”男人把衬衫袖头挽起，甩着白白细细的腕子心有芥蒂地向宋律指了指后面。

“救护车来了。”女人喘着重气，冷不丁地捅了捅男人的胸口，欲言还止，痛苦地蜷缩身子往他的怀里靠拢。

宋律徒然跳了一下，踩住了女人的衣角，男人拍拍宋律的腿，未说明意图地看向喧着警鸣声驶来的救护车。

人群内登时轰起一阵惊呼，杂乱的音质噪人。人墙不时地往后倒退，街边上的松软的积雪，吧嗒地溢出了浑浊的水和凝固的雪片，就此一片相互交错的鞋印冷森森地留在了原处，显得不情不愿。

“不合时宜。”宋律深深吸了口气，岂非是在贬责这个女人死有余辜？他相当错愕，立场也不由分说地被悄无声息的拉拢。

宋律想，自己不是这么残酷的人，至少他不喜欢女人一命呜呼。

男人抿了抿**，手法熟练的小心翼翼地扶起女人，待到医护人员将担架放下，女人毫无预兆的猛烈地抖起**愁苦念叨。

“别走，来了呢，别走。”很不清不楚，言简讲，女人不希望男人送她到担架上，也的确，那上面铺的白的晃眼的被单，着实让人畏惧。

“她不要紧。”男人对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道，转头生硬地望了望宋律。

“怎么这个时候？”男人攀在担架边，喃喃自语，声音已几乎悲戚。

“怎么这个时候？”宋律将话放在手里掂量轻重似地重复了几遍，再次注目男人，已经是他渐隐渐显的困乏的身影。

他倒觉得她落地的时间简直是天衣无缝的，多数人会对这样的感受愤然，所以，他不会给他们机会，他笑着，怜悯地回想着脚下突喜突悲的女人，她之所以自导自演了这出“标新立异”的垂死挣扎，并不需要一个坚实的理由。

就像自己追逐那扇大门和犹豫的抉择一样。

女人呼唤着男人的名字，也只会觉得她地所作所为像简一地陈列在橱窗内的商品，你能看着，也就体现了它的价值。

“丰扇，挺可笑名字啊。”

宋律讪讪一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走近将散的人群，拨着酉稀的电话号码，眯眼看着一个缩头缩脑的少年，直到他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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