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得不弯下腰，手里的两只麻雀不知什么时候已垂直地飞向了地面。他佝偻着身子，双手撑在腰部，努力想直起身子，让学生们看见他一副痛苦不堪状多不好，所以他用力往后仰脑袋，但他的双唇就在这时松开了，真是不幸，一股浑浊不堪的喷泉涌出，弯弯扭扭地上升，到达了一定的高度后便在重力的作用下垂直下落。

王铅球认为这是一阵风把操场上的沙刮到了他脸上，往常这个时候他总是呸呸地吐几口痰，以便把可能进入他咽喉的沙子吐出来。接下来他就捻鼻涕，他觉得这样捻鼻涕很不习惯，平常他总是脑袋稍稍前倾，两只手按在鼻梁骨的两边，不知哪里来的力往外使劲，鼻涕就出来了，有时并不很干净利索地飞向地面，而是仅仅**一个头，好像婴儿的脑袋刚刚从母体出来一样，这时他就得用两个指尖夹住婴儿的脑袋，生拉活拽出来。

但现在他这样做不行，因为他一如既往身子往前弯曲、仰着脑袋，鼻孔又朝着天上，鼻孔里面的劲就使不上来。但这样奇特的姿态没能妨碍其耳朵发挥正常的听觉功能，一个声音优哉优哉地飘进了他的耳朵，他搞不清是从哪只耳朵里进来的。

声音说，他试图构筑一个无与伦比的优美造型。

又有声音说，这可能与体操有关。

不，第三个声音反驳说，你别以为体育老师就只能是在搞体育，他可能是想以这副姿态让人给他塑像，从而流芳百世。

王铅球觉得学生们一个个都长高了许多，他这么仰着头，可出现在他视野里的却是一个个下巴，形态不一，他能轻而易举地说出哪是女生的哪是男生的下巴，因为女生的下巴下面多出两块大肥肉。

大肥肉呀大肥肉，王铅球这样想着就叫出声来了，他的双脚在地上挪来移去的，有一次他好像踩在了一块西瓜皮上，差点滑倒，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身体的平衡。

大肥肉有什么好吃的，他的耳朵里又飘进了什么东西，你看，他买来大肥肉不吃掉就放在脚下踩来踩去的，踩麻雀一样。

王铅球想麻雀这东西不好，是四害之一，还有三个是螳螂老鼠蜘蛛。噗的一声，一股风从他耳朵里灌进从他的嘴里出来，他兜头盖脸地又挨了一场少见的风沙。他想起鼻涕还没有捻完，这个动作应该继续下去，要不他的鼻孔就要被天上落下来的固液混合体完全塞住了。

王铅球一下子直起了腰，哄的一声学生们顿作鸟兽散，还听得饭碗相撞的叮当声。他向眼前的人招手，解释说，大家别怕，我只是要捻鼻涕。事实上学生们根本就没有就此撂下好戏不看的打算，但听说他要捻鼻涕，恶心，还是往后退了，他们担心他把鼻涕朝他们甩过来，那真是吃不了也不好兜走，谁愿意兜着王铅球的鼻涕上教室去上课呢。

站住，王铅球大声吆喝着。学生们果然站住了。王铅球说，看我捻鼻涕。他猛地呼进一口气，可他紧闭着的双唇一下子又漏气了，紧绷着的脸颊一下子又凹了进去，像一个轮胎爆破了一样。他抹了一把脸，刚好抹到了一块油腻腻的东西，他一下子手舞足蹈起来：你们看，你们看，麻雀的头，麻雀的脑袋，我还以为它们飞走了呢。没有了脑袋没有了眼睛，麻雀怎么会飞呢？他响亮地问学生们。

学生们大声地回答，王老师，你手里捏着的是一块肉，你嘴里出来的。

有人好奇地问，人都是把肉吃进去的，怎么可能把肉吐出来呢。

有人接话道，王老师功夫好。

原先的人说道，就是，王老师什么事办不到，王老师不是一般的人。

又有人附和道，就是，省去了不必要的定语修辞，王老师不是人嘛，不是人怎么懂得捻鼻涕。

王铅球大怒，你们看见鸡呀鸭呀猫呀狗呀什么的哪个没捻过鼻涕的！王铅球说得激动，朝前迈出一大步，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迈出这关键性的一大步，可就是这一步把他给害惨了，他迈出去的那只脚踩在了西瓜皮上，西瓜皮料想不到有如此突如其来的袭击，没命地往前滑去，那只脚被粘住了似的，被拖着前进，迅速得令人无法想象，王铅球两条腿分得很开，开得大极了，成一条直线了，直线的中间点是他的臀部。

我们一般认为两点构成一直线，这一定理（或公理）在此情况下就未必是正确的了，我们可以把王铅球的两条腿与一个臀部视为三个点，现在，这三个点就在同一条直线上。

他真够能耐的，有人说。王铅球是在神智已不大清醒的情况下听得有人这么说的，这之前他深切地感受着一股类似于脱臼或骨折的声音从臀部那里攀附上了他的身躯通过肚子爬到了他的大脑。

女同学也没有分得这么开的，又有人说，你看，他撑不住了，身体往后仰。

他想他们说的是对的，他撑不住了，脑袋轻飘飘的，在脖子的牵引下，往后仰去，两条腿在动。

他把直线破坏了，**抖出波浪形，像是回光返照前的神奇力量灌进了他的大脑……

正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话的，是一个叫陈小媚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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