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大伟每次都穿皮鞋来上课，临时再换给别人，一个个换过来，他王铅球每次都骂上一个，不把所有的学生都得罪了吗，他那时可是四面楚歌，他们联合起来对付他这甭提有多可怕，如果他不及时刹住这股不正之风，任其蔓延成燎原之势，他王铅球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虽然他们背地里都叫他王铅球，他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没什么要紧的，他自己就认为自己长得有点那个样子，再说，这两年多他一直是与他们愉快相处的。

按照王铅球多年的教学经验，一个班从高一开始就一直给一帮教师带到高三毕业，其效果要比一年换一茬教师好，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对于同一届同一个班的同学来说，三年面对的是同一个班主任、同一个年纪段长和同几个任教老师。王铅球的对策是先紧后松，使得学生对他足够尊敬，日渐面临着毕业，他也日益松开手腕，还可以与学生做朋友。

王铅球臭骂陈大伟实出无奈，他爸是县教育局管基建的副主任（县教育局原来称县教育委员会，机构名称改了的同时，主任副主任自然也改称局长副局长了，但习惯了叫主任的人还是习惯叫主任，自然，副主任也叫主任），他还考虑过与陈大伟搞好关系让他老爸拨一笔钱用以修复本校的几个篮球架呢，有那么一点走后门的意思，可这是为了本校的体育事业着想，光明正大。但是陈大伟穿皮鞋来上课他可不能不管，他的理想中的结局是陈大伟挨了几顿臭骂后，就不再让他的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了，而且二人就此成为好朋友，不打不相识嘛。

啊？王铅球说，他认出这双皮鞋了，他指了指陈小媚的脑袋，然后让那指头顺着陈小媚的身体往下一直滑到皮鞋上，忽地又把指头高高地竖立在空中，好像那皮鞋飞到了他头顶上一样。陈小媚，你何必当替罪羊呢，炮灰！王铅球骂道。

王铅球知道这么骂不对，连忙转了话题，厉声喊道，陈大伟！

他看见陈大伟挺了挺胸膛，但没应声。你别以为你穿上了脏兮兮的篮球鞋就可以装圣人了，你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我闭上眼睛也能看得见。

他会透礻见的，他听得一个人说。

什么？王铅球知道那话是从谁的口里出来的，故作不知。谁？请站出来！

但没有人跨出队列，王铅球当然不放过他，说，陈大伟，陈小媚，你们这对好兄弟给我出来，站到队列的前头，面对大家，不许把目光盯在地面上，也不许射向虚无飘渺的天空。

两人乖乖照办。

好了，王铅球说，把各自的鞋换回去，陈大伟呀，你别以为自己脱了一层皮就是个外星人了，猪鼻子插葱就成大象了，啊？你以为你那一副德性借一双篮球鞋就可以遮掩起来呀，除非我瞎眼了，可是我的视力是2.0或者是1.5，你以为瞒天过海逃得了惩罚吗……

王铅球越说越得意，继续发挥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同学们你们说对不对？他不管学生们想不想回答，顾自己说下去：换呀，陈小媚乡下来的，从不穿皮鞋，冲他这个名字就让人够受的了，居然胡作非为，陈小媚，你以为与陈公子套近乎你的地位就上来了呀，啊？

他断然地做了一个往下压的手势，表示陈小媚的行为只会把自己的地位搞得越来越低：陈小媚，把你穿得一塌糊涂的篮球鞋穿回去吧，回到你的本质状态，啧啧，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们一个很有钱，一个很穷，交了好朋友，这叫什么，莫逆之交，不对，忘年交，也不对，叫什么好哩，狼狈为奸，豺狼一伙，沆瀣一气，同流合污，我说得没错吧，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他威胁性地瞪着两人。

马上换，我赏罚分明，不想冤枉人，陈小媚，你是一个好学生，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拉下水呀，今天上标枪课，你穿皮鞋投个屁的标枪，要不你赤脚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不怕沙子硌你的脚板，陈大伟呢，你如果讲义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赤脚在地上跑呀，何必连累他人，你以为乡下来的同学就好欺负呀，你看你看，他长得一把骨头，再经你这一折腾就要倒下去了，你赔得起吗，人家文化课成绩好，体育课成绩也好，别看他一条条的排骨顶出在皮外。

王铅球意味深长地说，现在高考要加试体育课程了，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从大山里出来的，自力更生，你不想考大学靠你老爸权势吃饭也行，可人家要自己起步呀，唉！

王铅球跺了一下脚，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鸭子被雷声吓呆了是不是，要不要我亲自动手，你们躺到地上去，不，不，我可没这么下贱，陈小媚！

有，陈小媚响亮地回答，什么事老师？

换鞋。

他不愿意换，我怎么换呀？

陈大伟，你别穿着别人的鞋，马上给我**来，我再饶你一次，要不，五项达标测试你每项都不及格，哪五项你知道吗？

知道老师，铅球、单杠、立定跳远、五十米跑、一千米跑。

你有把握每项测试都及得了格？

没把握，老师。

那你还不换鞋，快点，我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换什么鞋呀，老师，我穿皮鞋上课你骂我，我不穿皮鞋了你叫我把鞋子**，你到底是想让我穿什么鞋来上课？

这双鞋是你自己的？

是我自己的。

可刚才你说——

刚才我没说什么，我说他不愿意跟我换鞋，陈大伟说，我自己的鞋为什么要跟人家换着穿，我家里有的是皮鞋，又不稀罕人家的皮鞋。

王铅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说，好吧，陈小媚，你穿皮鞋来上课是不对的，就站着别动，站四十五分钟，其余同学跟我去练习投标枪，还有，陈大伟，你愣着干什么，归队，你表现良好，懂得不该穿皮鞋来上课了，有进步总是好的。

他又朝陈小媚说，吃一堑长一智，站过以后就知道舒服不舒服了，上节课我们练习过投标枪的，陈小媚别看你那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倒投出了34.9米，我记得多清楚，因为全班男同学就数你投得最远，陈大伟就不行，年纪轻轻弄了个大肚子，大腹便便的，啧啧啧，好笑，我的牙齿都快一个个地掉下来了，大珠小珠落玉盆，噼里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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