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许诺
在那些乱纷纷的日子里,有一个宁静的下午,我不知怎么就走到这片果树场小屋前面的草地上来了。这都怪那只该死的大马莲蝴蝶。按照我的分工,她应该在那间屋子里打草绳的,但为什么听不见机器声?她不在?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但也有那么一点点不满足,是一种淡淡的落寞吧,我也分不清是诗人或情人似的,而那些撩人的旧事也像那只蝴蝶似的忽起忽落,一样也没有漏掉,一样也没有留住。真奇怪,我的心竟好像在肯叛我。
说来也怪,每当我觉得心绪不宁的时候,她的倩影便弥散开来,使我无法获得一个明晰的影像。这情景酷似一颗星,忽然变成了一团原始星云。然而星云从来就是天文学上的朦胧诗,而那诗眼,她的眼睛除了杏仁以外没有别的可以比拟。可是,那是一双特大的苦杏仁,绝美的眼圈中收束着绝美的凄楚,幸好那眼角没有斜飞,所以那苦味也只可以猜度而不可以品尝,和它最相配的自然就是那长长的眼睫毛了,所以她的每一次颦眉,似手都有一片浓云驻足在那里,随时都会降下一阵春雨,如果她出现在巫山绝顶,也会被误认为那传说中的巫山神女呢。
然而那巫山云却不是那么好拨弄的,在那双眼睛上迷失了的人也会向她的鼻子飘移,那是从维那斯那儿借来的鼻梁,线条硬得就像是花岗岩凿出来的,绝不会有一分的柔曼和暗示。人们也许可以在她的嘴角稍停一会儿,如果碰巧那儿泊着一丝笑纹,但那是浅得只容得下一瞥的笑纹,绝不可能指望有什么笑浪泛起。然而仍然跳不出黑格尔关于美的论断,他说得对,五官中只有嘴是最富性感的器官。据说黑格尔对美是很有研究的,他经常使用他喜爱的花岗岩般的哲学语言给美做出终极的裁决。然而要做到这点,他必须跳出理智之狱把美纯粹成圣洁之物,以便引入他的三段式。这一次碰上她只怕是碰上难题了。连黑格尔也无法分析和概括她的美,因为真正的美和真正的宗教一样,是只可以启示而不可以论证的。
人们知道我长着一条生花之舌,要想讨好一个女人是不难的。可是我的这分歪才需要一个条件,或者说是一个氛围。换句话说是需要有女人们簇拥着,而女人们又必须是年轻的,但不能太稚嫩。要有一点心机,还要有一分成熟之美,说来说去总是她。我不能说她是位交际料子,但她确实能在身边聚起一群女性,一边是充满睿智的娓娓清淡,一边是半开半敛的笑靥如花,此情此景,就是拿十八世纪巴黎花都的名媛沙龙也换不去呢。然而,“任凭溺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一般说来,她一开笑口便能支持我的心情一个小时不至于阴沉,它的疗效有些近似于罂粟花,美丽得像是天使,魅惑得像是魔鬼。
可是一和她单独相处,我的舌头便打了结,不用说是吐不出莲花来了,经常是只剩下了吐吐沫的份了。我记得有那么一回,她在箱底翻出一条新**,偷偷试着穿了一会儿。面料上细碎的星点飘垂而下,到了膝盖下便散成了一片水尘。给我的印象简直就是一条天然的瀑布。而那瀑布的崖顶——那条看不见的腰带束起的大皱折处,简直就是传说中的峨眉山上的舍身崖。原来我离它竟这么近,仿佛我只须一跳就能获得一次成仙的机会,然后便藏身在她的石榴裙下了。然而,显然她觉得我现在的地方比我要去的地方更合适,于是她款款地走过来挨近我坐下了,脸上平静得就像是这个夏日的早晨——这可不是做梦的时候。
“你送给我一支玫瑰花,
我要诚恳的感谢你,
哪怕你自己觉得像个傻子,
我还是能够看得上你!”
如果你敢轻视我
我要看看你的本事
我要找上一个比你强的
让他刺痛你的心
谁在唱?我一斜眼睛,看见秋芙蓉正望着我笑呢。还没等我打招呼,她已经从她藏身的地方跳了出来,头上沾了几片葡萄叶子,这样的情景不禁使我感到惊讶。可是当她一边按着**,一边频频向我递着眼色的时候,我更惊讶了,原来,她和她的伙伴们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戏。我刚刚明白过来,四周已经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姑娘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向我们围了上来,怀水更是欣喜若狂,他一边跑、一边一迭声地叫着他的秋芙蓉。
“秋芙蓉,秋芙蓉,你说是谁把你找到的,谁?”,“反正不是你,”秋芙蓉请他吃了个白眼,把脸转了过来,一下子给了我一个特写的近镜头。我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欣赏过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一切都被罩在一片白光里了。但是我还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她额头的“刘海”儿几乎要擦着我的面颊,而她还有兴趣欣赏了我一分钟,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不会比平时的样子更好一点。就在我决心要拔步飞逃的时刻,她用一句话止住了我。
“算你的运气好,把我找到了。好吧,我认输。我们说话算数,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可得是文明的,你说吧。”
“让她做你的压寨夫人!“
“让她当众吻你一下!“
“让她坦白昨晚跟谁约会去了?”
四周又响起了一片噪音,但是且慢,分明有一个阴冷的寒潮漫了过去。昨晚的约会?跟谁?我只知道肯定不是跟我,那么是谁呢?谁?我觉得我的心跳忽然加快了。
“怎么,还是小曲好唱口难开呢?”秋芙蓉笑吟吟地望着我,分明是在挑逗我。这哪里是认输的口气,但就连这样的神态我也是不敢当呢。她见我呼吸越来越急,便数落起来:
“还是个男子汉呢,别是女扮男装的吧”。
说完她又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我不能说这个眼风是给我的,也不知道最后落到了何处。但从此就常常在我的梦中闪回。原来我已在不经意间把这个眼风当做无主的东西收藏了。只可惜成了孤品,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环境和心情
哎,我那点可怜的聪明总是在紧要的时候背叛我。她的女友们吃吃地笑着,还不时对我挤眉弄眼的。我呢,越急越是找不到下文,越找不到下文越纠缠那个神秘的未知的“谁”。而秋芙蓉又偏偏有了耐性,也许是福至心灵吧,一句连我也意想不到的话忽然溜出了我的舌尖:“我想留着这个要求,以后再跟您提出来,行吗?”
姑娘们听我举止失措中竟用了个文诌诌的您字,都笑**。我到底也没弄明白秋芙蓉答应了没有,但是我知道,今夜,我会做一个美梦
可是,她无缘无故地又生气了。但是恕我说句奉承话,她生气时的容颜也是很生动的。你也许会觉得好笑,这竟使我动起骑士义愤来,我想她既然是打扮得那么美才吩咐了我,我就应该值得她在最美的时候的吩咐。对于感情,她是宁可体验而不愿讨论的,况且这又是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题目。所以以下的时光只能用来**情冒险了——这当然是就这个字的表面意义而言的,要知道在一个“冷眼向洋看世界”的环境里猜透她那双望穿秋水的眼睛,并不比在午夜深沉的时刻找到一朵磷火更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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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给远方的信』
6给远方的信表哥:你的这封来信曾经是我的梦中惊鸿,真的,有那么几分钟,我真得有些飘飘然了。就这么一张纸片儿,竟承载了知青群~全~的憧憬和希望。曾经是那么遥远,渺茫并且冷落过我的大都市,终于为我敞开了大门?鳞次栉比的楼群,川~不息的车辆,街心的公园,还有闪烁不停的霓虹灯……真的都可以接纳我了?我甚至可以想象当我~着闪亮的皮鞋踩出踢踏舞步的时候,该引来多少羡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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