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正是“双抢”的时候：当时，农村根据地理环境的不同，有早、晚稻之分。所谓“双抢”——就是先抢收完早稻，接着，马上又插晚稻。

刘家湾生产队相对于整个萧家庄生产大队来说，是比较大的一个生产队：这个生产队男女老少，外加刚出生的，总共有一百四十六口人；十五户人家；耕地面积按人均五分田地算，就有七十三亩。

这七十三亩，就算旱地三十三亩，其它全部算水田四十亩。一百四十六口人中，算青壮年劳力一百三十人，那么，就是一百三十人来“双抢”这四十亩水田，按人均三点二五亩算，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近两个月，还不算半个月抢收早稻的时间。

像这点子事，如果早就责任承包到户的话，全家老少外加赚工：所谓赚工，就是今天张家要插秧了，人手不够用，就临时到李家请一个两个人手来帮忙；同样，李家插秧那天人手不够用，就到张家去请一个两个人手来——这样，就两相抵消了，农村称之为赚工。用不到半个月就可以大功告成。

这也正映证了那句老话：“人多好打混”——什么事情只要集体化了，队伍里头就会容易滋生懒惰、怠工等现象。

这天，忙完“双抢”的淳虚笱两口子，从田地里回来，已经很晚了。黑灯瞎火中，他老婆杨芹香匆匆忙忙地点燃了煤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两口子匆匆忙忙地做起晚饭来。

淳虚笱曾经在生产大队的食堂里呆过，能够做得出一顿像样的饭菜来。所以，偶尔的时候，他也心血来潮似地下下厨，做做饭。近段由于忙着搞“双抢”，没有那个心思，这一顿，看来，他又心痒痒了，想要露一手。老婆刚把灯点燃，他就吩咐她灶下伺候：烧火！

杨芹香也劳累了一天，巴不得有个人来做饭，当然是乐不可支。就屁颠屁颠地在屋外抱了一堆枯枝进来，往灶门子里烧火。

“咦！昨天吃的鱼，那鱼的刺跑哪儿去哪？”

他问老婆杨芹香，一脸狐疑的样子——他家没有猫，这是值得他怀疑的一件事情。

“你说那鱼刺啊，还有用吗？”

“肯定还有用啊，没用我问它干吗？”

“噢，昨天吃完后，我用一个碗把鱼刺装着，倒在外面那棵大梧桐树下了！”

“败家娘们儿，去、去，去给我找回来。”

于是，两口子一个掌灯，一个拿碗，来到那棵大梧桐树下，还好，那堆鱼刺还在，只是有几只小蚂蚁知道了：正在那里进进出出。

淳虚笱蹲下身来，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瞅了瞅这堆鱼刺，嘴里叽哩咕嘟地说：

“哼！幸好来得及时——这个败家娘们儿!”

“你要这个干什么？”

杨芹香小心翼翼地问。

“吃啊！败家娘们儿。”

“啊——”

说话的同时，淳虚笱已经把那鱼刺一古脑儿给扒拉进碗里面了，不过，他又有新发现了，所以，发出了质疑：

“我用一张纸包着的鱼鳞，你也给我倒这里了？”

“嗯！”

他老婆有些害怕地回答道。

“败家娘们儿，真的败家娘们儿！”

他一边嘴里咕嘟着；一边又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把那些散落在地的鱼鳞片儿，用双手给聚拢过来，顿了顿，说：

“去，进去拿个碗出来——把这个拿进去！”

说完，他把身旁那一碗鱼刺递给了老婆，自己则呆在原地不动。

碗拿出来了，淳虚笱又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堆鱼鳞给扒拉到碗里。这才和他老婆一起走进厨房，着手准备做饭。

他先把鱼刺、鱼鳞用清水冲洗了两三遍，接着，鱼刺和鱼鳞还是分开放在两个碗里。做完这一切后，他就洗锅，催促老婆把火烧旺，他要“大动作”地“露两手”了！

“油呢？放哪儿哪？”

他打开碗柜，见里面油不多了，就问他老婆。

“不是在碗柜的角落里吗？”

“就那点吗？还有的呢？”

“你说刚发下来的——我用一个油罐装着，放在我们床下了。”

淳虚笱马上又找了个空碗，拿灯走到里间去了。少顷，他就端了一碗油出来，放在锅灶上。他见锅已经烧透了，就捋了捋列宁服的袖子，把那碗刚端出来的油往锅里一倒，“哗——”地一声，油星四溅。他赶紧抄起锅铲，把旁边洗净的鱼刺全倒了进去。渐渐地，就见锅里的鱼刺由白变黄了，他就用筷子把这变黄了的鱼刺捞了出来，放在碗里。看着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鱼刺，他搓了搓手，从碗柜中拿出盐罐，往这上面撒了点盐，就乐滋滋地对在灶前烧火，却在那看呆了的老婆杨芹香说：

“明白了吧，这样，就搞出一盘菜出来！”

而那锅里的油，他又小心翼翼地用铲给一点一点地铲了出来，装在碗里，待油凉后，重给倒进了油罐。

接着，他又炒了两样小菜：一个红薯叶、一个韭菜。红薯叶是他们在白天休息时，看到队里的红薯地里有掉在地上的叶子，就顺便捡过来的；至于韭菜，在萧家庄有很多岩石壁，这岩石中间就生长的有韭菜，只要你勤快，采一碗做菜完全没问题。

吃过饭，桌上的那碗鱼刺也就不见了：看来，这鱼刺的味道还真不赖！

“怎么样？败家娘们儿！还是我有办法吧。”

“国家应该请你去当厨师——你窝在这萧家庄，算是浪费了！”

“啧、啧，光会吃，我还有一个菜没做呢？”

“什么菜？”

“等会你就知道了。”

他拿根火柴棍，权当牙签。在嘴里这边戳戳；那边剔剔，他老婆则收拾碗筷。待老婆收洗完毕，他又把列宁服的袖口往上捋了捋，就来到锅边，往刚洗过的锅里倒了一瓢水，又催促老婆往灶膛里头加柴火。不一会，那锅里的水就烧开了，他赶紧把先前洗干净了的那碗鱼鳞倒在这开水里，看看水好像又少了些，就又加了点水，做完这一切，他吩咐老婆只管往灶膛里头加柴火。

看看锅里头彻底的沸腾了：那鱼鳞也渐渐地不见了，只看见一锅浓浓的汤，他就往这浓浓的汤里面撒了点盐，用铲给捞出来，盛在碗里。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这碗汤给放到了碗柜中，保存起来，预备着明天做菜吃。

“哎——，你这碗菜叫什么名字？”

“鱼冻，明白不？”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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