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李家冲离刘家湾没多远，只是隔着一道山坡。过了那道坡，翻过去就是李家冲了。淳虚笱一路小跑，总算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李家冲。这李老太太家住着的房子格局是有些奇特的：一半是用栗木板搭建成的墙壁；一半是用土砖垒砌成的墙壁，像这种半木半土的建筑，在当时还是很了不起的家庭。走进李老太太家，大门拱顶是用松木做成，弯成弧形；对开的两扇门也是松木的结构。屋子里摆着一把紫檀木雕刻成的太师椅；两把杉木椅、一个小板凳；一张小方桌；应该就是这些物什了。两边各有一个耳房：左边是厨房；右边是牲口房。正堂的里间很大，分成了两三个小房间，是大小主人的卧室。淳虚笱进门时，李家老太太正颠着她的那对小脚，在屋里忙活着呢？

“太婆——我家媳妇快生了，麻烦您去接个生！”

在萧家庄，不管是哪个生产队的，只要在这李老太太面前能算得上儿孙辈份的，都管李老太太叫“太婆”，以示尊敬。这个淳虚笱也算是儿孙的辈份了，所以，他也管李老太太叫“太婆”。

“好——”

这李老太太一边答着话，一边用手遮挡在眼睛上方，打量着来人：这些年，叫“太婆”的人多了，她也不知道是哪个？得仔细看看才知道。

“我是刘家湾生产队的淳虚笱啊，太婆！听说，我出生时，也是您给接的生？”

“对、对，是我接的生，哎，这眨眼之间，就给你家接了两代人啊！”

“是啊，太婆，这是您在给您的后辈在造福啊！”

“话是这么说，这转眼之间，我就接生了近三十人啊。”

“奇迹，奇迹啊，太婆！”

“可以这么说吧，现在又要给你的媳妇去接生，这一算来，我就接生了整整三十人啦！从我三十二岁开始学接生，我今年是七十二岁，那么，我就接生了四十年了：平均每一年半左右就接生一个新生儿，在这些新生儿中，除自然灾害的那几年中，夺走了八个人之外，现在，大部分的都长大成人了，有的还抱起了子女——看来，我这个老太婆离见马克思也不远了，不远了！”

“说哪里话呢？太婆！瞧您这身板儿，还硬朗得很哩！”

“啊哟，每个人都这么说：乐得我老太婆心里美滋滋的——可我老太婆虽然是年纪大了一点，心里面并不糊涂哇！我已经是知天命的时候了，不是你们每个人奉承几句就可以乐得让我满足的啊！”

“那倒是，太婆，我怕我媳妇撑不住了，我们快点过去吧。”

“哎哟，你看，光在这儿聊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那我们快点、快点！”

“来，太婆，我背您！”

“好，等我把这个门先关一关啊！”

“好哩！”

淳虚笱着急自己**那大肚子的老婆，待李老太太关好了门，就弯下腰，一把把李老太太背在背上，风驰电掣般的飞跑起来。

“哎哟，慢点儿，虚笱啊，我这把老骨头被你都颠痛了！”

“好！我慢点！”

说话间，就已到了淳虚笱家的大门口。

“太婆，到了，我放您下来啊？”

“好！”

放下李老太太，这淳虚笱一边用手搀扶着这李老太太往屋子里面走；一边用他那高嗓门喊道：

“芹香、芹香！”

屋子里头的杨芹香低低地应了声，淳虚笱的那颗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李老太太和淳虚笱径直地走了进去，来到床边，李老太太用手摸了摸杨芹香的那个大肚子，说：

“嗯，是要生了——看来，就在这几个时辰之内！”

“那，那我要准备一些什么呢？”

“你等会端盆温水、拿条毛巾就可以了！”

“好的！”

约摸在下午的六点左右，也就是我们习惯于称呼的快晚上的时候了，淳虚笱的老婆杨芹香终于生下来了——是个大胖小子，把个淳虚笱高兴得差点蹦了起来。

那时候，整个农村都是一清二白，看看没什么可以打发李老太太的，淳虚笱就把自家那只老母鸡产的五六只鸡蛋，送给了李老太太。这个李老太太也就收下了。

“其实呢？我并不是要你们的什么东西，可这毕竟是人生的一大喜事：如果我拒绝了，在这件事的情面上又说不过去。所以，我只能你们给什么我也就收下，当然，你们不给，我也不会索要！”

接过鸡蛋的李老太太说——她把鸡蛋放在她左右两边的口袋里。

“这个我知道哩！太婆。可您给我家接生了两代人啊：于情于理我都得多多少少表表心意啊！”

“心意就随便了，我都会心领的！”

“正因为这样，太婆，您才得到大家的尊敬啊！”

“啥尊敬不尊敬的，我只是尽到自己的本事，权给自己的后人造福罢了！”

“说得也是，太婆，天这么晚了，我又来背您回去啊！”

“那就太谢谢你了！”

“这个还得我谢谢您了，太婆！”

说话间，淳虚笱又把李老太太给背在了背上。朝着李家冲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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