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着了难,因为下崖石阶不见了。修建高速路时铲出的万吨土石方差不多都堆积在了这里,不但阻断了青石路,更形成了一道陡削的断崖。断崖足有两三层楼高,就算有路,多年没爬破上坎的三嫂也怕敢走,何况眼前没有路!
三嫂急得想哭。眼看着跨江大桥一桥飞渡,气势恢弘;渠江波翻浪涌,滚滚东去;桥下渡口乍隐还现,李远龙的小平房也隐约在望,她却被无情地阻在了崖上,下去不得。早知道路在这里断了,还不如当初就走便道。
三嫂停了下来,站在崖上,欲进不能,欲退又不甘。这时,老天似乎觉得能量已经蓄积得足够多了,突然**了黑云低垂的老脸,**了极度狰狞的面孔。三嫂只觉得眼前突然闪过十倍于太阳的亮光,一道裹胁着滚滚熔岩般热流的雪亮长鞭便猛地朝她抽打了过来!
还没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头顶便喀嚓嚓掠过一阵巨响,其声之大,之难听,实在无法言喻。三嫂本能地双手抱头,快速蹲下身去,吓得都快傻了。等到雷声从头顶滚过,消失在身后,她才敢站起来,环顾了一下所处的位置,不由后怕得要死,原来她正站在土石方堆成的小丘之巅,断崖之上,正是接受雷击的理想场所!
一意识到这点,三嫂再不敢停在崖上,回头便要离开,但她却突然发现断崖旁边的荒草丛中,竟然隐有一条新开的小路。只是那路又陡又窄,且荆棘、杂草丛生,要想下去,大约必须得手脚并用才行。
只要别人能够下去,我就一定能!
三嫂是个要强的人,什么地方都不爱输人一分,一见有路,如何肯放弃?早已下了决心,就是滚,也只从这里滚下去了!
此时,豆子似的雨点停了。乌云似乎要压到悬崖边上;大风肆虐,狂卷着天地间的一切。又一道闪电划破暗沉沉的天空,又一阵“咔嚓嚓”的雷声直击人心。
密而急的暴雨很快下了下来,“哗——”瓢泼一般,声音如惊涛拍岸。
只消一刻,三嫂便开始浑身淌水。雨水从头上往下直淌,头发紧贴在脸上,可怜三嫂染过才不过五天的卷发!衣裙早已湿透,一面放水,一面**地裹住她的身子。她疑心身上有千万条蠕动的蛆虫在恶心地朝下爬着,脸上、后背、前胸甚至**,无处不在,无处不恶心。
其实,此时的三嫂,更像一个浑身长满乳腺并喷射着粘性十足的**的硕大**,注定要用她孱弱的身子,奶她的贪婪的孩子,不管她有多狼狈!
三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艰难地睁开眼睛,迟疑着,颤抖着,咬着牙,小心地朝下崖小路迈出了第一步。
才下得几步,她便不得不开始手脚并用。而此时,闪电,雷鸣,狂风,暴雨,在有如暗夜的天地间尽兴演出。悬崖上的小路又陡又窄,又泥泞又湿滑,路上杂草丛生,灌木荆棘到处都是。三嫂手脚并用,手抓灌木,脚靠岩石,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崖下挪。路上,水流如注,泥土经冲刷不停地掉落。脸上,乱发披散,雨水、汗水、泪水汇在一起沿两颊狂泻。她心里给自己打着气,鼓着劲,更一边呼唤着失踪的女儿:玉竹,你在哪里?你晓得妈妈在找你吗?啊?你晓得妈妈冒着淋天大雨在找你吗?……
三嫂实在应该注意到,在小路的一角,由于水流冲刷得特别厉害,泥土已经有些松动,不断掉落……可她却偏偏没有注意到!而且还将一只穿着高跟皮鞋的小脚落在了那里!
突然,“哗啦”一声响,泥土大块掉落,她“啊”地尖叫一声,脚下一滑,身子猛地朝崖下滑落!
崖下,是茂盛的乱石丛……
※※※※※※
闪电依旧,雷声依旧,风雨依旧,天色依旧,流水长流依旧。
三嫂一动不动地蜷曲着身子躺在悬崖下的乱石丛中,湿漉漉的卷发粘上了几片草叶;雨水浇注在她的脸上,流走成河;蓝色西装上糊了不少稀泥,脚上鞋子掉了一只,丝袜也破了个大洞。她静静地躺着,心中充满了悲壮的情绪,就像蒙难的女神,凄凉而美丽。
其实,除了头部受到撞击有些发晕,她并没受什么伤,之所以躺着不动,一是给吓坏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任谁都会吓个半死;二是从常识出发,认为从那么高摔下来,再怎么着都会摔出点问题来,不应该乱动;第三则是觉得太累,实在想永远就这么躺着,再也不爬起来。
三嫂实在太累了。一天一夜的火车硬座,本就使她疲累不堪,加之早饭只吃了桶方便面,一直饿到现在,她也实在没有别的什么力气。
但她还是很快就爬起来了。
她试着从四肢到躯干逐一动了动,发现身体并没什么大碍,于是觉得现在还不是躺着不动的时候,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不想也不能就这么躺着。她坐在乱石上,抬头望了望眼前的断崖,心里满是后怕。天神,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摔下来,又是摔在乱石丛,她居然没事,也不知托了谁的福!
三嫂呆呆地望着悬崖,目光停在了一棵灌木上。一只玲珑的粉红皮鞋,挂在一截断枝上,正以一副嘲笑的姿态俯视着她。她看了看自己的脚,有些哭笑不得,顺手抓起一块片石便朝那鞋子扔了去。可鞋子没被扔着,片石却力尽回落,在崖上滚动,要回来砸她自己。她赶紧起身,飞快地跳了开去,由于一只脚光着,跳动的姿势显得很滑稽,这引得她笑了起来。
是的,她笑了起来!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摔打,虽然吓了她一跳,但并没太让她觉得有多沮丧,反而让她坚定了找到玉竹的信心。她甚至自己都觉得奇怪,不明白这信心来自何处。
她折了根灌木枝条将鞋子挑了下来,穿上之后,寻路继续下行。后面的路好走多了,不久便来到了李远龙的家。
这是一座破旧的未建成的两层楼房。上面一层只是砌上了半人高的砖,连预制板都没搁,高高低低的,就像城墙上的女墙。底楼一共三间,正房两间,偏房一间,偏房是小青瓦屋顶。砖墙陈旧,瓦片残破,显得破败没有人气。屋前地坝没有硬化,坑坑凹凹的。疯长的杂草从边沿向房檐下蔓延,风雨之后,倒了一大片。几块碎石隐没在草丛中,算是从运输便道通向大门的路。大门紧闭着,被雨水淋得水湿,门上那不知哪年贴上去的年画,早已面目全非,不可辨认。窗户遮了一张篾席,破破烂烂的,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这就是李远龙的家,三嫂此行的目的地。
李远龙父母、老婆都已不在,唯一的亲人是他的女儿海燕。由于体弱多病,李远龙干不了重活,出勤率低,又没什么技术,只能打打杂,一年挣不了几个钱。虽然家里除了一个女儿并没别的什么负担,但还是穷得叮当响,好不容易把楼房建到眼前这个模样,却因为修高速路的缘故,邻居们都搬走了,他也打算搬迁到地势高的地方去,免得遭大水淹,因此这破房子就再也懒得修了。不过,再造一座房子对他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他还必须得在这破房子里住上几年才行。为了能实现搬迁,也为了能谋得生存,李远龙不得不狠心将只有十三岁的女儿海燕一人丢在家里,独自跟三嫂两口子去了山西工地。小丫头海燕从八九岁开始独立生活,倒也学会了自己管自己,自己照顾自己,虽然怪可怜的,但生存能力却比一般孩子强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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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死寻~(4)』
这时,风停了,闪电已经不再,雷~也显得有些有气无~。虽然依旧~着雨,但比刚才小了很多。三~~~~,脏污,头~~是草屑,拄一截断枝,踉踉跄跄地来到李家院外,很有点乞丐模样。她站在地坝草丛里,捋了捋贴在额前和两颊的头发,高~~道:“李海燕,我是玉竹~~,你在家吗?快开门出来!玉竹,~~找你来了,你也给我出来!”~了几遍,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昏沉沉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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