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落下来了，黑夜里的雨，来得很是凶猛。豆大的雨点儿，砸在屋顶上，砸在水泥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像炒豆子，像爆米花，铮铮地响着。山村的夜静静地，全是雨点儿发出的声音在空气里翻过来倒过去地响着。这声音像一位心情烦躁的人，在没有目地地一遍遍放着一张古老的唱片似的，听来听去全是一个调调儿。

一滴一滴的雨滴，在金珠的耳朵里，落下来，落下来，过往的疼痛，记忆的梦魇，害怕到不能回想的地步。窗外的雨像要残忍地摔碎所有日子里的所以希望和所有梦想似的，听着让人觉得活得茫然，活得无助，活得什么都不敢去希冀……

渐渐地，雨中清新、**、夹杂着淡淡青草味儿的空气从木板缝里渗进房间里来，金珠沉闷的心情好像松了松，心底的不快就像路面上的垃圾，随雨冲走了，慢慢地向前流去了。

后来，雨声中的金珠意思开始模糊，经过一天的劳累和晚上的一翻羞辱，觉得有一股困意从头顶袭来。朦胧中她看到早已记不清容貌的父亲走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慈爱的眼睛看着她。父亲的手好温暖，金珠感到特舒服……

一缕光亮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正好照在金珠的脸上，脸痒痒的，开始以为是小杰杰的抓她的脸。睁开眼，杰杰并没在楼上，转头看看，天已大亮。金珠是个起得早的人，像今天这样迟起来是很少有的。

她赶紧起来，坐在床沿上呆一会儿，因为觉有点头昏眼花。就在她坐在**想静一下神时，却听到整个村子像闹翻了天似乎吵着。

又是谁在吵架？吵什么呢？听不清。继而一想，管他吵什么，反正不关我的事，少操这分心。她又侧着耳朵听了一下，这次不是听外面的声音，而是听自己家里有没有动静。与外面的吵闹相比，家里静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可以肯定奶奶不在家，若是在家的话，一定在做饭，一定是到外面听消息或看热闹去了。

拢一拢有点散乱的一头黑发，感到眼皮有点浮肿，先用手摸了一下眼皮，接着把整个有点潮红的脸摸了一遍，这样才感到舒服了点儿。起身换了一件衣服，下楼，见小家伙一个人在大厅里悄悄地玩着，她心头一热，多好的儿子。儿子看见母亲下来，嘟着嘴说：妈妈，我饿了。亮亮的眼睛在晨光中一闪一闪的。孩子的明眸是她在这个尘世最后的温暖了，奶奶成天买码，几乎把家里值钱的东东都变卖掉了，靠她是靠不住的了，人一但认准了一件事，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她心里这样想着。

老奶奶呢？这是金珠冷漠无情的声音在空空的大厅里响着，杰杰摇摇头。

看着这个一点也不像许家奴的儿子，金珠心酸酸的，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错。儿子怎会一点儿也不像那个无情人呢？可是也有人说很像许家奴的，这个人就是许家奴的哥哥许家兴。这个大伯子，平时对金珠还是还好的，对杰杰更是亲。可是自从她跟牛哥的事暴露后，许家兴才对金珠不亲热了，对杰杰也爱理不理的。记得有次她带杰杰去赶集，杰杰看到伯伯用力地叫着，许家兴只是看看他。要是在往常，许家兴会抱着杰杰去买东西吃的。许家兴家中有两个女儿，对这个不跟他许家人姓的侄儿还是非常爱的。想到这，金珠心又一酸，嘴里却安慰着：儿呀，老奶奶到外面去了，妈妈这就给你做饭吃吧？

接着又问：你是自己起床的吗？

儿子点点头，金珠又说：真是妈的好孩子！说着爱怜地摸一下孩子的头。心里说：可怜的母亲，生了一个可怜的儿子。有父亲像没父亲样，有男人现在也像没男人样，成了活寡妇了，任人欺负。

金珠走向厨房，低着头在灶前生火，奶奶面有喜色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得意地说：金珠，还好昨天没有听你桂桂哥的，我只买了十元钱。开的不是桂桂说的那个码。那个付兴子，放了两百下去，正在找桂桂要钱呢。金珠听了奶奶的话才明白，原来是付兴子这个恶人在找桂桂哥吵架，怪不得一个村子都闹哄哄的。

奶奶又说：两家人闹得天都快塌下来了。奶奶为自己只损失了十元钱而高兴着，正把早上看到的事儿从头到尾地说着。奶奶的话让金珠不高兴了，冷冷的地地说了句：奶奶，叫你别去买那东西，就是不听。这下好了，又去了十块钱，杰杰想吃点饼干都舍不得……

说着抬起头白了奶奶一眼，奶奶知道金珠反对她这样做，但她认为，她也是为她们母子两人好，才去买六——喝——彩的。老人对六——喝——彩一往情深，哪里会听金珠的劝告，反而认为孙女管得多！自己都管不了自己的，还想管我？她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又解释说：这钱也是我自己挣的，我又没有用你的钱。前几年你买得比我还勤呢……金珠不想说什么，说多了，又要跟奶奶吵，她没心情，她的心早就碎成片片了。

见金珠没再言语，奶奶也就闭嘴不说了，见孙女火已烧着，老人就主动去舀米，边洗着米边忍不住又说了起来：桂桂也可怜，心肠太好了，看到码就想告诉别人。这下好了，家里的开水壶也让付兴子那打短命的打碎了。桂桂的老婆晓英哭得像什么似，后来还是牛哥站出来说话了。他说，叫你吃屎你也吃，让你买你就买？买了还怨人？有这个理？牛哥一说话，众人也跟着数落付兴子的不是。付兴子也知道不可惹众怒，就没再说什么，悻悻地走了。还好，两人才没继续闹下去。

听说桂桂哥又被人欺负，金珠忍不住问了句：桂桂哥没事吧？

桂桂没事，跟付兴子吵得天翻地覆时，一开水瓶被打碎。付兴子昨晚输太多钱，心里不舒服，要找个人来消消气。一听到付兴子，金珠的头就大，这个人渣，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的。谁让桂桂哥，要把码告诉他这种人？

唉！你桂桂哥这人你还不知道，就那个德性！看上一个码，恨不得天下人都要跟着买才好。不要说牛哥今天去劝架，他昨天是碰死让他碰上好码了。听说买中了一百元，也就是得了四千元的钱。心情好，才会去做好人的。要不他与桂桂也是冤家对头。

奶奶说着说着，怎没听见金珠回话，回头一看金珠早已不在厨房。再一看挂在那儿的篮子没有了，知是去菜地采菜去了。老人叹口气，要是嫁给牛哥就好了，我孙女也就不要吃这份苦了。昨天晚上的事，让老人感到难过。但愿就那一回吧？老太太也知道，男女这种事，一但有了开头，就很难有结尾的，她还是在心里暗暗地祷告着：熊大能，你千万不能再来**我孙女了，我一个老太婆，带大一个孩子不难么？我带她大就是想让她幸福的，不想受我拖累，弄得现在这个样子。老天爷哪！菩萨呀！帮帮我吧！让我买中一个好码，就有钱啦……老人其实早就看出金珠不幸福了，只是她不明白许家奴为什么对金珠不好，多好的一个女子，怎么就嫁错了人了呢？弄得这样。

奶奶边漫无边际地做着她的春秋大梦，边走出厨房找小孙孙，看到小家伙正蹲在湿湿的天井里玩着。老人**一脸的慈祥，一双手在衣服角里擦着，嘴里叫着：宝贝上来洗手，吃饭，让老奶奶亲亲！老奶奶！我想吃饭了！小杰杰站起来，手抓着石子。

此时金珠一手挎着菜篮跨进院子，忙接着说：快了，菜煮一下就可以吃了。说说手里摇着一根火腿肠：这是什么？小孩眼尖，慌忙丢下手里的石子，从天井爬上，跑到母身边，踮着脚，要那火腿。

母亲脸上假装不高兴：不行，要留着配饭吃。刚才还满脸是笑的孩子，一下子就哭下来。奶奶一把将他抱住：我乖乖不哭，好菜只有配饭吃，才可快长大。被老奶奶这一表扬，小家伙又笑了，笑得天真灿烂。

金珠在嘴里嘟囔着：有钱的，钱多得都放不下，像熊大能和他的老婆。没钱的，孩子连吃一根火腿肠也不容易，像我这样。一想到钱，就想到那个没良心的男人，这么久了一文钱也不寄来。想到昨晚上的熊大能，她心里就像难过得想流泪。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孩子也能说不要就不要？想到这儿，金珠边切着菜，边快要流下眼泪来。怕让奶奶见了，忙着抬起拿菜刀的手，用袖子擦了一下流到眼角的泪水。

菜刚煮好，正要呼儿子和奶奶来吃饭。门口传来一声打雷似的叫骂：**，牛哥是不是赢了钱跑你这儿来寻欢作乐了？女人这一吼吓得孩子大哭起来，弄得老奶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这是哪跟哪？刚刚还在徐桂桂家门口劝架的，怎又会跑到我家来？

哟！老人家，这你就不懂了。就是懂你也会装不懂的。有人给你家送钱送X来了，能不躲着偷偷笑，还傻傻地告诉人？

这女子你怎么说话你？女人两手叉腰：我就这么说话，你想怎么样？女人红白相间的上衣里是气鼓鼓的一对**在动着，样子活像一只母老虎在发威。

奶奶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哗哗流下来，有一些流到嘴角里，涩涩的、苦苦的。金珠刚要迈出厨房，听得一男人的声音从远处急急传来：秀云，你给我回来。别在那里丢人！

哟！原来你在这儿哪，我以为你又钻到那个X洞里去没**来，还在那X里暖着舒服着哪！

被叫着秀云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然后猛然一回头，对男人怒目横眉：谁丢人啦？你们评评。秀云用手指着那些跟来看热闹的乡亲。看热闹的人有的在人交头接耳，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在为刚才的奇妙无比的话语发着傻笑，就是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见没有人回答她，女人又十分无耻地说：原来你在外面哪！我还以为你给**送钱，又送X给她了！

一个女人说话这么下流！“啪”的一巴掌打得着实的响，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精神一振，笑的不笑了，说话的不说了，都看着那对男女的脸，等着更好的戏开场。女人被男人这一打，觉得特没面子，一下子就坐在地上，手脚乱舞，又是鼻涕又是泪的：你有本事，敢打我？你真有本事，家外人有家。一个X，要顾两个X……我容易吗？我……

都成什么了？快起来。牛哥弯腰去拉老婆。女人也觉得坐地下被人笑，而且这农村地地下，很是脏的，她就觉得屁股底下湿湿湿的，因为昨天的雨到这时还没干，女人是一屁股像屎又像泥的粘贴着。于是女人披头散发地站起来，像一头疯牛一头对男人冲去，将男人冲得向后退了几步，只差着没有跌到。这两公婆西班牙斗牛似的打架，像是一顿最美的早餐，看得人人兴奋无比，回味无穷。人群中暴发出一片笑声和掌声。

秀云头发上沾着草叶，屁股湿渌渌的，红白相间的上衣下摆在风中一动一动的，样子很是滑稽。牛哥拉着她，她边哭边骂边往他们的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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