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司法调解

转眼进入4月初，正是好时节，草长莺飞春暮，怡人风雨江南。这段时间季峰对村里已经非常熟悉了，每天跟在村长屁股后面东跑西跑的没什么实际内容，他知道自己很难独立开展工作的，语言障碍还是很难逾越的，江浙人排外，即便会说也很少有人愿意说普通话，一律的方言，自己要开展工作，就得先学会方言，可惜北方人舌头翘，无论如何也学不地道。

书记还是每天车来车去的搞经济工作，也就是喝酒打牌陪镇领导，一般不和其他村干部在一起，其他几个村干部中饭后就钻进会议室打麻将，下午也是这样，除非有重大活动一般不会出来，晚上再找个地方喝点酒，饭后接着开局。在这里的农村工作，真是很舒服的。

季峰不会赌博村里人也知趣一般不叫他，下午就一个人傻呆在办公室看报纸，有时候村长看看他过的无趣就说你回去吧，用不着这样坐班的，我们村里用不着这么正规的。

4月份，季峰的生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女儿出生了，欣喜之余，每天跑来跑去的就更加辛苦。

4月20日，镇上组织对项美丽坠楼事件进行第一次调解，组织者是镇调解中心，中国的事情真的很奇怪，就这么个非驴非马的组织，却要担负起青天大老爷的角色。

项美丽已经能起床，架着双拐在地上走，季峰隔窗看见她和她的父母兄弟破衣烂衫地坐在外面等着召唤，显得如此无助，心里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北方家乡的那些父老。

司法助理看看人到齐了，就开了腔：“咱们先开个内部会议，莲花村领导都在这里，黄厂也在这里，派出所的同志也在。从调查的情况看，项美丽，21岁，江西于都人，99年2月2日以前在丽水镇莲花村巧巧饭店做服务员，2月2日服务于巧巧饭店188号包厢，当时是镇上招待市水利局领导，项美丽自称因被客人劝酒，就喝了大量啤酒，后在隔壁包厢休息时，化工9厂厂长黄有才忽然…..忽然……” 摇摇头念不下去，顾书记满不在乎地把脚架在桌子上，他中午又不知道招待什么客人喝得满脸通红，顾书记打断说：“你年轻，说不出口，我替你说。就是说黄有才这个猢狲上来抱住她亲嘴，手还抠抠摸摸，后来又挡在门口不让她出去，一定要弄一下，小厮娘火得要死，就从窗子跳了下去。”

话音未落，众人哈哈大笑，顾书记倒没有笑，从包里翻出一包软中华一根根飞给大家，室内立刻充满了缭绕的烟雾。季峰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小项卧在**缠满纱布的惨象始终萦绕在脑海里，因而隐约对众人的哄笑充满了反感。

司法助理接着说：“从另一方面调查，黄有才称未进入隔壁包厢也没有与她有过单独接触，巧巧饭店其他服务员提供的唯一证人、莲花村村长助理季峰，在调查中称也确实没有看见黄与她单独在一个包厢……”

季峰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心想项美丽这不是要败诉嘛！抬头看司法助理正看着自己，不由得一阵心虚，就赶紧低下头。

黄有才摇晃着大脑袋说：“出鬼啧，真咯出鬼啧，我黄有才还没有下流到这个程度，女人嘛！咱想要的话还不有的是？想诬赖我，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想钱想疯了！”

司法助理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说：“你怎么在这里？你还是先出去一下吧，你是当事人。”黄有才就讪笑着推门出去。

助理说：“现在的情况应该说对咱们有利，加上顾书记识大体顾大局，愿意负担小厮娘的全部费用，因此事情倒不是非常的困难，只是小厮娘坚持要黄有才当众道歉，否则要闹到武宁、宁海和省里……”

话音未落只见黄有才推门而入满脸涨得通红说道歉？！道什么歉?!我没做啥亏心事道啥歉？！我行得正走的端……原来他一直在外面偷听。

只听顾书记恼怒地一拍桌子，你闭嘴！你出去！

一个小时侯，内部会议达成一致，中心思想还是息事宁人，既然顾书记财大气粗愿意包下所有费用，应该一切不成问题，如果小项再坚持要黄有才道歉，最多多补助点费用应该可以摆平。

然后小项的弟弟推着她进来，大家脸上都堆着讨好的微笑，司法助理把调查的情况前后讲了一遍，然后说：“情况就是这样，小项啊，莲花村很有风度愿意承担你的费用，这也是你的幸运，不然像你们那里，几辈子都赚不到这20万呢。”

季峰听得有点刺耳，心想有这么说话的嘛！但是几年来自己已经习惯了，当地人对外地人的轻侮已经是公开的，可以摆在台面上的，听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助理连问了几遍，小项就是不抬头不吭声，助理急了说你说句话嘛！

项美丽抬起头，坚定地说：“一、姓黄的要承认事实；二、他必须当面道歉；三、有了前两条，再说钱的事！”

助理摇头叹息说：“小项，你不要太固执，事实已经清楚了，目击证人的证词也对你不利，我劝你，还是接受这个结果，不然你就是闹到北京，对你也没好处的！”

项美丽梗起脖子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要闹到北京去！我就是残废了，也要爬着去！这个调解我不接受！弟弟，咱们走！”

会场当时就鸦雀无声。

助理无奈地吧嗒吧嗒抽着烟，说顾书记不好意思，耽误大家时间了，这事再研究吧。说罢夹起皮包，出门离去。

出了门，几人上了书记的汽车，一路上都默不作声，黄有才的普桑跟在后面，回到了村里。

四点半时候，季峰起身准备乘车回市里，女会计说晚上黄厂请吃饭你要去的，季峰说我不去了，晚上没车回家，女会计不容置疑地说：“顾书记说叫驾驶员送你回去。”

到了黄有才家里，只见是一幢新的4层小楼，紫红色屋瓦飞檐翘角，外墙贴的淡黄的墙砖，淡绿色玻璃，铸铁仿古花式栏杆围墙，汽车可以直接停进自家车库，院里种着两颗铁树两颗桂树，树下是老婆女儿的两部踏板摩托车，紫铜色正门，煞是气派，客厅是大理石铺地，一色的硬木家具，螺旋楼梯也是欧式装饰，要不是几步之外就是碧绿的麦田，真很难相信这就是一个农村人家。

餐厅里台子上已经备好冷菜，边上堆放着不下几十箱的白酒红酒，季峰心里暗骂这个狗日的，看来在家请客是经常的事。

黄有才请了厨师到家里，老婆和弟媳妇忙着端菜，看来这顿饭也花了不少心思，野生甲鱼大龙虾什么的都上来了，酒是五粮液，烟是利群和软中华，书记中午的酒还没完全醒，一口酒把杯里的酒干了，黄有才连忙陪着笑脸再给斟满。

黄有才先敬酒，然后他弟弟也来敬，后来他老婆弟媳妇都来敬酒，一来二去就多了，书记眯着眼睛用手点着黄有才，反复说：“你这猢狲，蛮差劲咯！差劲！”黄厂就满脸堆笑不答话。村委的另外几个人也只顾闷头喝酒，没什么话说。

一顿饭就吃得有几分冷清。

饭后驾驶员送季峰回市里，路上电话响了，原来是祝伟妍，正在电话那边哭，季峰就赶紧追问你怎么了？祝伟妍抽泣着不说话，最后说你有时间的话到我宿舍来一趟，我有事。

祝伟妍住在四楼，季峰到了门外看看里面却没有灯光，疑惑地伸手一推，门开了，祝伟妍说保险丝烧了你进来吧，季峰回手关门间，祝伟妍的两只手臂就像蛇一样，从后面缠住了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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