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堂下便如一群倦伏的蚂蚁开始鼓噪起来，身影浮动，人声鼎沸。

“嗨，柳鸿飞，你相信来世今生吗？”前排的林倩扭头问柳鸿飞，脸上笑嘻嘻的。

“不是说人生只有一次吗？”

“假如有来世呢？”

“什么？”

“希望自己变成什么？”

“当然是小鸟啦。”

听了柳鸿飞的话，她先是一愣，不过，只见她鲜红的嘴角向两边的粉腮轻轻分开，就像那仲夏的傍晚，一道雨后的彩虹将天空化为两个部分，接着，含蓄的微笑便悄悄的飞上了她雪白的脸颊，替代了先前的惊讶表情：“噢？为什么呢？”

“自由自在嘛。”

“自由自在的不止小鸟，为什么不是百鸟之王的凤凰，或者漂亮的鹦鹉呢？”

“一只不起眼的麻雀就好，我要的是平凡的生活。”

“大众即是乌合之众，你没听说过吗？”

“哎，像我这样一个貌不惊人，才不出众，上无依靠，下无抬举．．．”

“呵呵——”这时，她又笑了，那不是莞尔一笑，微微一笑，而是完全不同于上次，如果说上次她是含苞待放的笑，那么这一次则是怒放花开，浓郁的清香扑面而来，使人未饮先醉，胜似悬挂天街上的贯珠，流光溢彩，更兼松下听琴，竹下听箫一般令人迷醉，说不尽的甜言蜜语，道不尽的屡屡情丝。在柳鸿飞看来，那是一种无法想象的、奇异的笑容，也许精神上的心醉神迷是理解这类表情的不法二门。——一朵如此妩媚动人的百合摆在眼前，谁不立即陷入沉迷，而仍保持着清醒的视觉？谁又见过哪一种表情，可以与钟意的情人之间的相视而笑相提并论？

“世人笑我傻，我笑世人看不开。”

“世人皆醉我独醒，是吧？”

“那么你呢？”

“丑小鸭都想变凤凰，何况我呢？不过，听你刚才这么一说，我倒想做个‘不起眼的麻雀’了。”

“噢，为何？”

“志同道合呗，不然你不是太孤单了吗？”

“志同道合？我看还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来得贴切些吧？”她的同桌贾文静先声夺人，在一旁诙谐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林倩恬叫一声，一片艳丽的红润却早已飞上了她的脸。

“‘梦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嗨，鸿飞呀，你真是木鱼脑袋！”柳鸿飞的同桌黄亮也顺水推舟，哈哈大笑。

“长就一副人模样，就是不说人话。”柳鸿飞说着一些言不由衷的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一致对外呀，看看，这么快便‘心有灵犀’了。”黄亮见缝插针，得理不让人；其实呢，这家伙除了满脸麻子、不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快感之外，还是挺惹人喜爱的，一张嘴爱说爱笑，无论走在哪里，总能将大家心底的阴霾一扫而光，带给人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吧？亮子。”

存心搞怪的贾文静更是语出露骨，令人汗颜；羞得林倩满脸通红，不停地敲打着贾文静的后背，然而，随着她这盲目慌乱的举动，一种无法掩饰的羞怯与不安表情却愈加明显，以至完全暴露了内心微妙的复杂心情。

“假如我是一朵浮云，你是否愿意我的翅膀向你靠近？”黄亮极尽泼赖之能事，一边一本正经的做着一副比翼双飞的姿势，一边又将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故意柳鸿飞我与林倩之间瞟来瞟去。

“你们俩够了吧？”柳鸿飞的心毫无原则的跳动着，但没有完全失去应有的自制，也没有因为林倩近在咫尺，而一塌糊涂，乱了分寸。

“够了，够了，不然我都被林倩谋杀了！救命啊，亮子。”贾文静故意大声尖叫，唯恐天下不乱。

“左一句亮子，右一声亮子，文静叫得多亲切呀！”前排的崔林倒是听得分明，回头横插一句。

“那是声由心发、练出来的。”崔林的同桌邱慕华笑哈哈的，也来凑凑热闹。

“人称笑面虎，我看你是羊质虎皮！”

“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一句话说得文静热血沸腾，厉害呀，慕华。”如果说短小精悍，浓缩的都是精华，崔林被成为绝世的男子是当之无愧的，因为他不但身材矮小，而且胖得有型，要不是一顶圆圆的脑袋露在外面，天黑了没准会被人背后狠狠踹上一脚的。

“‘猾’你的头！一个人皮兽心，一个人模鬼样。”

“鬼不来，你如何英雄救美？”邱慕华被黄亮称之为“人模鬼样”，那是一点不错的，他的确瘦骨粼粼，皮肉包着骨头，看似人的模样，却是一副鬼的装潢；大概见过他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丑，一旦想起他的脸，便胆颤心惊，睡觉都得蒙着头；相处久了，会让人不由得想起这么一句调皮话：“别看我长得丑，可是我很温柔”，因为他脸上总是带着善意的微笑，虽然不见得很迷人，却一定是副好心肠，还时常令人惊叹不已呢：别看这一身臭皮囊，里面却装着一个心灵伟岸的巨人。

“你说错了，慕华；不是英雄救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俩一唱一和，倒是断背版的‘人鬼情未了’。”

“有美女相伴，你当然不必断背了。”

“就是当野兽，亮子也乐意。你说呢，慕华？”

“刚好上演一部‘美女与野兽’。”

“看戏看爽了吧？鸿飞，你给评评理，哪个更像野兽？”

“我不知道，反正我耳朵边都是嗡嗡的鸟语、没听见一句人话。”

“嘿，这小子，狗咬吕洞宾。”

“过河拆桥，恩将仇报。”

“你与林倩比翼双飞，耳边听的不是鸟语，难不成是狗吠驴鸣？”

柳鸿飞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不但崔林倒吸一口凉气，邱慕华直挠脑门，黄亮更是语带诬蔑，不干不净。

“一丘之貉！”林倩与柳鸿飞异口同声，连两人自己都感到意外。

“听听，两颗心贴得多近！”崔林首先发难。

“虽是两个人，却似一颗心。”邱慕华火上浇油。

“合二为一。”黄亮言简意赅，更近一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贾文静虽心不在焉，却意义深远。

“亮子，文静，你们俩什么时候也合二为一呀？”邱慕华见柳鸿飞与林倩两人，一个置若罔闻，一个不理不睬，只好识趣的打了一个圆场。

“去你的吧！”贾文静恬叫一声，立时羞红了脸。

“一张嘴就能熏到一大片，你索性留在肚子里好了。”

“我担心发霉腐烂，倒出来晒晒太阳，不行吗？”

“行，我就是担心，它臭不死人，也恶心死人。”

邱慕华与黄亮的话一下子把大家逗了，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响起了上课的铃声，喧闹的课堂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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