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小虎是个好孩子

一闪而过，火车外的画面一闪而过，火车轰隆隆地走得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带劲，而小虎望着车窗外越来越萧条的北方农田景象，他思考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想法，什么样的目标与理想！未来有什么在等着他呢。他还没来得及与以前同学与朋友告别，就匆匆忙忙地上了火车，去一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前途充满了未知。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对不对，但此时心里只记得他表哥在他临走前晚上说过的那句话：选择其实并没有好坏之分，只要你觉得正确了，就勇敢地走下去，不要放弃，让自己的付出更有意义，让自己的生命更精彩。

小虎的思绪已飞到九霄云外了……

小虎原先是一个修电工（维修电路、电闸），跟着他表哥干活。说是修电工，说白了也就是帮忙拉拉电线，安装线路之类的杂活。因为在广州干活，所以小虎的工资也有一千多块钱，包吃住，每次他表哥一接到活儿，他们就得忙活一阵子，又因这小公司是合伙办的，所以他表哥也做不了主，哥俩也就是给人家打工的。自从初中毕业后，小虎本想再上高中的，因为他热爱学习，在书本中他总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角色，属于自己的一片风景与天空，他喜欢幻想，喜欢沉浸于优美的文章中感受梦想的气息……

可是现实与理想好像永远都在互相开玩笑！

因为姐姐己经考上了大学，而且是本科的，在他们村里真的很少有的几个能考上本科大学的，但小虎也明白，上大学需要一大笔学费，而家里经济条件并不稳定。只靠那几亩地和一个士多店是很难维持家庭负担的，况且，在当时像小虎这样17岁小伙子基本上没有几个还在上学的了，都己经外出打工了。另一方面再加上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的“教唆”，小虎开始向往大城市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心动了：反正自己学习成绩也一般，虽然自己很想再读书，也很热爱书本与文章，但是没关系，以后出到社会上还可以利用空闲时间来学习、读书的，一定可以。外出打工不仅能养活自己，还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也能供姐姐一部分学费。想了一遍又一遍，小虎不是一个头脑敏捷的人，他需要多检验几遍，找多几个有好处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最后，他铁定了心：不读书。他好像如释重负一样，觉得自己将过上全新的生活并且做些有意义的事而兴奋不已。

小虎：“爸，明天高中学校那边要注册，我，我……”他有些紧张。

韦存金：“嗯，我知道了，我跟你妈把钱分好了，明天你跟你妈说，然后拿钱去吧。”

韦小虎的爸爸韦存金是个典型的中国农民，早出晚归、辛勤劳作、兢兢业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大半辈子的艰苦奋斗只能暂时维持生活稳定，衣食还达不到无忧，可两个孩子上学花费可真不小，几乎拿出了家里的九成以上的积蓄。其实韦存金也想过跟别人借点钱，只是前些年因为要盖房子又建小卖部，所以己经借了人家好几万元了，借到的很少，而且还看人家脸色，那滋味要着实不好受啊。但是为了两个孩子能够上得起学，他就算再苦再累也心甘情愿。

小虎：“爸，我，我，我不注册了，我想不上学了，我跟表哥去广州打工，我能养活自己，爸。”

韦存金：“哦。啊？什么？你刚才说什么？不读书了？不读书你能干什么？啊？”韦存金被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平常很听话的儿子，今天是吃了什么药了？

小虎：“我知道家里的钱不多，我只想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不想你们那么累啊。”

一般人明白小虎的用心的话，都会挺感动的，因为孩子己经懂事了。

韦存金：“我没听错吧，孩子，你说你不读了，平常你是很喜欢读书的，那么爱惜课本，有钱就买书回来看。我不知道一旦你不读书你能干什么啊！”看起来韦存金不同意儿子不读书，虽然他的理由听起来很正当很让人感动。但他仍怀疑，他想知道真正的理由。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在农村可是望子成龙比望女成凤更流行啊，让儿子将来有出息好像己经成为像韦存金一样普通的农民最传统最热切的期盼了，也是最实际的奋斗目标。全世界的父母都不容易啊，而中国的父母则更不容易，他们本能地要将儿女抚养成人成才，出人头地。可怜天下父母心。

小虎：“我，我是很喜欢读书，但是家里只能供一个读，姐己经考上了大学，村里这么多年来才几个考上大学，我要供姐读书。”

韦存金：“到外面打工是很辛苦的，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好，现实社会是很残酷的。没文化真可怕，想当年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抱着美好的理想外出找工，但是每月赚的钱除了自己开销真的剩不了多少，现在国家对农业的补助政策越来越好了，所以我也就回来种田。你可没吃过苦啊孩子。”

小虎：“爸，我跟着表哥干，他会照顾我的，而且我肯定努力干活，我想供姐每月的生活费。”

有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在小虎的眼中打转，它来得很及时，给小虎的话增添了几分感情和几分说服力。

韦存金陷入了沉思，深叹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他是在计算收入与支出这笔账一样。

这时小虎的妈妈金银花走进屋里面来，手里抱着一箱没开封的小包装榨菜，嘴里念哆着：“进了几箱榨菜都没人买了，现在人的口味真的变幻莫测啊，前个星期还吃这榨菜吃得乐呵呵的，现在倒连看都不看了。只有几个老人还惦记着存金士多的榨菜，真有意思。我看这榨菜以后也别进了，反正赚不了什么钱的。”她这几句话是有意在发牢骚，又是在给丈夫提建议。

金银花觉得不对劲，从她进屋到放好东西和说话足有5分钟，她的话居然没有引起注意。平常丈夫最爱和她搭话，两夫妻一直在算计着怎样在种好田的基础上经营好这间小卖部。

2年前他们借了一笔债建了这个两房一厅的小平房和面对路边的小卖部。两年来的收入一半用来还债，一半则供两个孩子读书，以及日常几亩菜田收入，维持着他们家正常的生活还算可以的，但要说奔小康的话，那是他们下一个“五年计划”呢。所以夫妻俩算得比谁都清楚，这几乎成为一种本能，因为他们经常练习，无时无刻，无处不精打细算，能省2分钱就绝不省1分钱。不为别的，就为了这个家和这里面活着的人和牲口能够实行可持续发展，就是安稳地生存下去。

“怎么了这是？连晚饭也不吃了，你看看你们，摆个这样的造型干嘛？拍电影啊？”金银花提高了嗓门嚷道。

这个妇女有时是让人望而生畏的，但有时也挺阔气，有时也斤斤计较，爽朗开明，能说会道，有一张会做生意的嘴，却有一颗善良豁达的心，做事为人合情合理，她，几乎是这一家之主（其实平常家里就她说了算，韦存金老实厚道，很多事情都得先问问老婆才做决定，不是他怕老婆没有男人气慨，而是他老婆金银花确实是家里里外干活的一把好手，但是在别人面前，该这个男人拍板说事的时候韦存金总会毫不犹豫地出现，夫妻俩都知道，互相尊重，事后再讨论也可以）。

韦存金正蹲地上**烟，明显不知怎么处理这件事。而小虎则弓着背傻戳着。

金银花的嚷声并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这几乎不合常理，而且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金银花霸道地说：“阿虎，怎么回事，说话啊，连饭都不开了？”

小虎：“妈，我，我打算不上高中了，想跟表哥去广州发展，搛钱养活自己，我还想供姐上学的生活费，妈，我真不去读了，我读不下去了，我没兴趣读了……”他觉得自己后面那一句说得很违心，所以音调很低，简直只有自己才听到。

金银花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小虎，这是你的理由吗？你会那么容易放弃上学？他爸，你看呢？别老是抽烟，你倒也说说你的看法啊？”这个农村的妇女，文化程度不高却精明得狠。

韦存金继续抽着阿诗玛烟，烟蒂都快烧着了：“我不赞同，他才初中毕业，没技术又没文化，不读书去打工，能混出什么来呢！而且干的还是苦力活，这外面的世界多险恶，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的语气说得抑扬顿挫，振振有词，这是他少有的说话方式，特别是后面那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提高了几个声贝，明显是在试着说服老婆和引起她的共鸣。

金银花安静了半晌，语气少有的缓和：“我知道，但这孩子心地善良，又呆板，没见过世面，一出去肯定会吃亏的。我们两口子以前经历的总不希望在他们这一代人中又发生吧！现在阿玲有出息了，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考上了大学，己经很不容易了，在我们这样的小村里是极少有的几个啊！我们就算是手头再紧，也要搛钱供她上这大学，只有上大学以后才有文化，才会有出息。对于我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供两个孩子却实很吃力，上有老人下有孩子，我们的负担很重啊！而阿虎之前也跟我说过他的想法，我的看法是，既然他己经决定了，那就让他到外面去闯一闯吧！看能不能闯出个名堂来！他爸，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时常是在拿自己的人生跟命运赌博一样，趁现在年轻，去拼一把，即使是运气再差，输掉了，还剩下青春啊，这就是资本！这就是底线，并没有一败涂地！阿虎是个踏实肯干的孩子，我相信再怎么也能闯出点儿名堂来的，你说呢？”

韦存金仍然沉默，摸着口袋找烟，他像快被说服了一样不知所措。

小虎：“爸，我跟表哥一起干，你放心，他会照顾我的。我可以慢慢学习，好好干活，不会给你们丢脸的。”小虎看到有点希望了。

韦存金又点燃一支烟，这是最后一支了，他把已经掏空的纸烟袋揉成团，捏在手里搓了搓，他真的快被说服了。只是在找一个反问来论述一下他刚才给儿子说的肺腑之言。继续沉默着……

金银花：“他爸，让小虎到社会上去闯荡一下吧，先跟他表哥到广州，你的存银不是有个好朋友在广州电线电路干这一行的吗？让他俩去找他，好说也有个照应啊。”

韦存金找到了一个台阶可以下了：“靠别人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啊，不过刚开始也只能先寄人篱下了，先干着，再寻求好的民展机会，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啊。小虎，爸不同意你外出打工也是怕你吃亏啊，在家靠父母，出门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金银花知道丈夫被她说服了，但她没有半点得意，而是感动，在农村人之中很少有表达出来的一种感情。

小虎若有所思，他知道他爸有话要对他说，他也在感动。

韦存金此时思路清淅，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了，他就像一个哲学家在讲课：“小虎，从小我就跟你们俩姐弟说过，在咱们这样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什么关系的家庭里，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去做好，像毛**说过的：自力更生。你们长大如果出息了，我们俩夫妻才能安心，现在你们都走了自己选择的路，做父母的哪里不想为你们好啊，只是担心，担心你们能不能一直坚定地走下去……你妈说得也对，是该让你们去外面闯一闯了，以后的日子还得你们自己过，我们不可能帮你们过！我们不可能支配你们一辈子！”

小虎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突然间有一了种久违了的感动，这是以前在书本中才体会得到的。

金银花也会意地笑笑，她也被丈夫**的话煽得眼泪不听使唤，她也感受到了当父母的不容易啊，为了自己的儿女忍辱负重，多少辛酸、苦楚往心里头咽。

韦存金抽完了最后一根烟，没什么可消遣的时间了：“开饭吧，饭菜都凉了，叫阿玲先别做作业了，吃完饭做。这事明天我再跟我弟存银商量一下，先做好准备。吃饭吧……”

韦小玲其实己经在一旁听了好久了，他们的对话她都清淅地听着。此时，她己经泪流满面了，她很心疼弟弟，也很感谢父母，更是充满了信心，总之感情好复杂：“爸，妈，弟，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我会努力学习工作的。你们放心，我能行……”小玲有点哽咽不成声。

韦存金夫妇望着小玲，感情好复杂，从未有过的心疼与心酸。而小虎则兴奋得有点颤抖，他知道这将开启他人生的另一番天地。

几个人会意地走向饭桌，心里都有各自的激动与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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