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细看，便把存折揣进了怀里。不知是怕砰砰直跳的心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还是怕存折从怀里掉下来？总之，他捂着胸口，疯了一样从家里跑了出去……

取出了存折上全部的三万元后，他在赌场了度过了三天两夜，本来想翻回老本，就回家向妻子负荆请罪。可赌徒的下场，往往是赌得精光还要欠下一大笔债。他咬着牙在外逛荡了三天，最后才迈进了家门。可一进家门，他惊得目瞪口呆！

家，已经是空空荡荡。客厅里的沙发换成了两把椅子，茶几换成了小木桌。里屋只剩一张床。衣柜、沙发、冰箱、电视，都不翼而飞了！原来十分拥挤狭小的屋子，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可怕的空旷和寂寞！

卫东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小木椅不堪重负地“吱吱”响着，摇摇欲坠似的。这时，他又想到那把编制精巧，做工细致，能躺能坐的竹摇椅也不见了。那是他和绿娥都十分喜欢的一件家具。疲惫一天的他们常常躺在上面摇啊摇的，不知不觉就会甜美地睡上一觉。家里没有空调，这把竹制摇椅就是他们全家纳凉休闲的一件宝贝。躺在上面的时候，小悦常常用她肉乎乎的小手攀着摇椅的一侧，从大人的腿上爬上来。揽着她带有奶香的娇小身体，和她嬉戏逗笑，所有的酷热和烦闷都会荡然无存。可如今，连摇椅也不见了。

卫东升的眼眶红了。不用问，这都是自己造的孽。他“忽”地站了起来，三两步跨到门外，到厨房拿起了明晃晃的菜刀。一只手搁在案子上，另一只手高高地把菜刀举起。

正在这时，厨房门口一声惊呼，“不要啊！”一个黑影扑了过来。是绿娥！她来不及放下手里的菜篮，而是随手扔到了地上。她用力一把夺下了锋利的菜刀，怒不可遏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想死啊？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说完，把菜刀“当啷”一声扔到案子上，掉头就走。背转身的那一刻，绿娥的眼泪蜂拥而出！她扯起蹲在地上往菜篮里拣拾青菜的小卫悦，进了客厅。

卫东升犹如被人从噩梦中喝醒，连忙跟了过去。他见门口散落一地的蔬菜，就弯腰收拾进篮子里，拎进了屋。

椅子上绿娥在掉眼泪……

小卫悦懂事地用小手帕给妈妈擦着……

这是卫东升第一次见绿娥哭。结婚三年来，无论多苦多累，甚至是在阴雨季节，她被风湿性关节痛折磨得晚上直**，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不，似乎，自己在昏迷的那个雪夜里，奄奄一息的时候，似乎是这个女人，曾将滚烫的泪滴落在自己的脸上，而那时的自己和她则是素未平生啊，我是欠她一条命……

卫东升“扑通”一声，跪在了绿娥的脚下。他哽咽地说道：“绿娥，你相信我，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赌了！我发誓！”说着，卫东升庄重地举了右手。

绿娥一把拉起卫东升，说：“孩子在这儿，你别这样。我不听什么誓言，我要看你今后的行动。”说罢，她提起篮子到厨房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要想拴住男人的心，有时候要刚柔相济。

以后的二十多天里，卫东升每天按时按点地守在烟酒店里，一家人的日子看似平静下来。可事实是，卫东升以前出入赌场上结识的那伙赌徒，仍在隔三差五地不断到烟酒店骚扰着他。不是拉他继续去赌，就是不断催他还钱。

终于，发生了卫悦常常在噩梦中惊醒的那一幕。那伙赌徒手拿棍棒，闯入他们的家，一通打砸。卫东升还在那时一脚踩死了小卫悦的小鸡……走投无路的他当天晚上趁绿娥和孩子睡下，就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桌子上，放着烟酒店的钥匙和他留下的字条：“我对不起你！当年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暴尸街头冻死了。是你好心收留我，给我一个家，一个像样的人生和人生的尊严。可我把这一切给毁了，辜负了你，伤害了你。我不能再连累你，给你和孩子继续带来伤痛。我走了，去重新做人！”

出了家门，卫东升漫无目的地来到了火车站，在排队的人流后站定。可直到随着长龙似的队伍排到了购票口，他也没想出自己究竟要到哪里。于是，当售票员问他到哪儿的时候，他随口说出了一个地址。

当他坐上轰隆隆的火车时，他不知道，绿娥怀里揽着小卫悦，听着窗外除夕的鞭炮声，母女俩正哭得死去活来呢！她这时候才明白，自己是个失败的女人。

对绿娥来说，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宿命，是上天安排了他们的相逢。她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等他的出现，也仿佛她就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和他一旦结合便永不能分离。所以，绿娥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没有结婚，不是因为她残疾嫁不出去，而是心灵手巧的她冥冥中等着，直到他的出现。可三年的好日子就这么草草地收场了。所以，绿娥独守空房十五年，还在等离家出走的他回心转意。终于，十五年后，上天厚爱她，卫东升终于回来了。

绿娥很想知道，他走的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使他改变的。她不相信这个血性的北方汉子，因为当年棍棒的打砸就能真正吓唬住他，让他彻底回心转意，真正金盆洗手。她不相信！

她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真正醒悟。所以，她和卫悦一起在沙发上倾听卫东升讲述他出走后的那段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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