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悦以为是兰图，惊喜地转过身，面前出现的却是半张布满皱纹的脸！

这是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太太。她的头上蒙着块黑色的大方巾，一半搭在肩上，一半缠在头上，遮挡着另半张脸。深陷的眼窝，一双锋利的眼睛盯着卫悦。

卫悦不由紧张地说：“老婆婆，我，我找，找我朋友！里面住的兰图……就是昨个刚租你房的那个男孩子。”

“兰图？你是他什么人？”

老婆婆的口气冷冰冰的，卫悦感到一阵寒意。“我，我是，是……”卫悦忽然结巴起来。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她转身在石凳上坐下来，道：“我是他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你把房子租给他，并不见得要对他的事情样样都过问吧？”

“你这个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老婆婆上前一步，气愤地把手里的一根拐杖使劲杵向地。由于用力过猛，她摇晃了一下。

卫悦连忙起身，想扶她一把。手已经伸出去了，她却停了下来。她看到老婆婆的一只脚跛着，往一旁歪斜，不，简直是扭曲着。因为脚变形严重，她的脚上穿着一大一小两只不一样的鞋。

卫悦不安地放下手，仓促道：“我是兰图的朋友……他不在，我这就走……”说完她就要转身离去。原来，这个老婆婆竟和自己的母亲一样是个残疾。

老婆婆道：“慢！他在楼下。你跟我来！”

卫悦愣了，这一大早，兰图在楼下干什么？

老婆婆一手拄着拐，一手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走。

楼梯狭窄，仅能容一个人通过。卫悦不得不慢慢地跟在老婆婆身后，其实她很想上前扶一把。

老婆婆虽说脚跛着，可步子却还算灵活。她很快来到了楼下的正房，推开了门，催促道：“快进来！”

卫悦一脚踏进去，几乎踩空了。屋子里的地面比外面足足低了一尺。屋子里本来光线就很暗，卫悦身子刚进去，老婆婆在身后就砰地关上了门。仿佛要将什么东西赶快挡在外面似的。

屋子里顿时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卫悦不由叫了一声，“哎呀！”

如果，不是卫悦见这座院子外始终挂着一块“出租”牌子；如果，不是偶然遇到兰图，说他想要租房子，那么，可能卫悦永远都不知道，这座宅子里是什么样子。

虽然，她从小到大背着书包无数次从这个院子旁走过，也曾无数次见过这个老婆婆，常在一把破旧矮小的木椅子上倚门而坐，眯着眼晒太阳，也曾几乎是一年四季看着二楼平台上探出来五颜六色的牵牛花，将自己迎来送往。可是，卫悦却从没设想过走进这院子后，老婆婆住的房屋竟是这样！

卫悦不记得为什么，她从小就特别怕黑。黑暗中摇晃的树影，远处的一阵狗叫，甚至是人的咳嗽，都让卫悦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仿佛黑暗中，有最狰狞的妖魔鬼怪，有暗藏的凶恶陷阱，有贼人小偷的窥视……可黑暗中，卫悦又偏偏爱胡思乱想地遐想，常常自己被自己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夜晚，母亲在外面出摊，她常常是蒙着脑袋昏昏而睡。为此，常常奔波到半夜才回家的母亲，没少责怪她——

“昨夜我叫了半天门，你就是不开！睡得真死。我手都拍疼了，门板都快拍破了！这叫什么？扰民！”

“你又蒙头睡觉？多大了？该改改了！”

此刻，卫悦跟着这个老婆婆一脚踏进黑暗，她立刻就后悔了！惊叫一声便蹲在了地上。黑暗中，只听老婆婆嘿嘿地笑了。随即，她擦亮了一根火柴，点燃了一根蜡烛。

卫悦慢慢走上前。这个老婆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这年月，明明有电不用，还点蜡烛？

“婆婆，不是没停电吗？而且，现在是白天。干嘛点蜡烛？”

“我喜欢这味道！小悦，你闻闻，这是世上最好闻的味道了！”

“味道？什么味道？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叫小悦？”卫悦说着，又上前

一步。她越来越觉得这个老婆婆很神秘。她的身子带动的微风，摇晃着烛影。

烛影里，老婆婆答非所问，用手朝墙角一指，“快把他带走吧！时候不早了！”

卫悦扭头一看，又是吃了一惊！扑上去喊道：“兰图——”

墙角里的一把靠背藤椅上，兰图安静地仰面躺着，似乎在熟睡。

“兰图？兰图！你怎么睡在这儿？快醒醒！”

兰图一动不动。

卫悦忽然气愤地回过头，对老婆婆喊道：“你，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老婆婆不言不语，手执蜡烛走了过去。用蜡烛，把兰图从头到脚照了一遍，然后俯身到兰图的耳边，喃喃低语了几句。

奇迹发生了！兰图的眼睛睁开了，动了动手脚。他慢悠悠地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开口道：“好舒服啊！”

卫悦瞪大了眼睛，她不相信世间真的有什么魔咒，若非亲眼所见这个老婆婆用这么奇怪地方式唤醒了兰图，卫悦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事实就这样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信。可是……卫悦像是忽然在摇晃的烛影里，真的看到了狰狞的妖魔，后背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她的手冰凉，拉着兰图几乎是夺路而逃，冲出了老婆婆的房间！

她拉着兰图气喘吁吁地跑到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这才站下来，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直喘粗气。

兰图在旁边气定神闲地说道：“你一路跑得这么快，连我都险些跟不上。你这是干吗？遇到鬼了？”

跟着卫悦飞奔，兰图这才发现这个女孩两腿匀称而修长，身上有着运动员的天赋。自己每晚有夜跑五公里的习惯，已坚持了八年。而以刚才卫悦的奔跑速度，能这么快达到一公里以外的地方，该是和自己的记录持平了。虽然她有些气喘，可身体素质已经相当地不错了。

卫悦一拍脑袋，喊道：“鬼？对对对！我现在想起来了，莫非那个老婆婆真的是个鬼？”

兰图扫了一眼她，“我看啊，你才是个鬼！胆小鬼！”

卫悦立刻不高兴地反驳道：“你才是胆小鬼！分明是那个老婆婆的行为太诡异了嘛！要不是我，恐怕她早已经把你给害死了呢！你知道吗？当我看你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我真的以为，以为你死了……”

兰图看到卫悦的眼里闪过一丝水雾，不由心动了一下，说：“你是看魔幻小说看多了吧？脑袋瓜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这个世上哪有鬼？”

卫悦还是感到不可思议，“那你，怎么会躺到老婆婆的房间里？你是刚刚搬进去不到一天的房客，怎么就会跑到人家房东的屋里去睡？唉，我真是搞不懂！到底是你有毛病，还是那个老婆婆有毛病！”卫悦说着一跺脚走了。

兰图在后面跟了上来，“我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又被你拉着晨跑这一大圈，真是受不了了！咱们先吃早饭，吃完饭我再告诉你！”他一把拉起卫悦的手腕，穿大街过小巷，来到一家卖早点的包子铺。

卫悦看着他拉着自己，心里再次荡漾起一种无名的情愫，不由婉尔一笑，很快把刚才的那些不快抛到了脑后。站在这家老字号包子铺门前，卫悦又开始发问了：“你不是昨天刚下火车，才到我们这个小城吗？怎么会知道这条小巷里，有这家老字号？”

“好酒不怕巷子深嘛！只要你喜欢一个城市，你会不由自主地想更多地去了解它。以后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同爱一个人是一样的！”

卫悦忽然脸红了，嘴里嘟囔道：“什么爱不爱的？我看你这是故意把我的问题当耳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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