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黑,田畈做活儿的人都回来了。弟弟泛青一进门就说累死了饿扁了,看母亲还在往灶膛里添火,问:“妈,饭没熟?”
“等你哥,”母亲说。“你哥没回,那真是去女同学家了。”她希望我能弄回三只猪仔,那能增强我战胜困难的信心,这第一次的“信心”,也许能影响我的一生,她对旁人说。她一下午就搬了石头和材料临时砌了一个猪窝。但她没声张,心里有些不踏实。这没钱捉猪仔总还是我第一回空手套白狼啊。捉一只猪仔也就罢了,还贪心要三只,谁信我啊。“我儿又这么嫩,”她想。
“哼,等他,”泛青鼻子一歙。“还没放工就不知去哪儿野去了。还是我哥呢,和我一样8个工分,有什么了不起,什么事都赶我做,慢一点还想打人。”直说得母亲心儿酸酸的。
泛青只读了一年小学就放牛了,十二岁就下地干活,他这一生也就是个挑大粪的命,母亲只希望我将来对弟弟好一些。
“你是个乖孩子,妈心里有数,”母亲说,“你让着你哥一点,这农活他没做惯;再说你哥在我面前从没讲你半句不好,你爸死了,你兄弟伙要团结些。”
“我听妈的,”弟弟说。“我帮妈烧火。”
“玩去吧,”母亲说。“顺便去村头瞅瞅,看你哥捉猪仔回来没有。”
弟弟出门去了。母亲的心又落在我的身上。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她儿子我只能空手而归,她后悔没有告诫我,别把人看得那么真,没人肯牺牲自己利益去成全别人;你没看这年头还有儿子写老子的大字报呢。回来吧,儿子!妈不会笑话你的。这些是我后来听说的。
没抱回猪仔怎么回家啊,吹牛,只会冷了母亲的心,她往后怎么能相信自己呢,我想。头一遭就把事办砸了。
这会儿,我站在《三斤岗》上,望着村子户户灯火,竟生出有家不能回的感觉。我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不知怎么才好。我真是个猪吗?枝儿爸也许骂的不错,我心里说。我就那么相信枝儿,一分钱不给,赊我三只猪仔?我还真信了那丫头片子,还真是个猪啊,人家骂你,对的,我还生什么气呢,瞧我那鬼哭狼嚎的熊样,现在想一想自己也挺怄心的。今日个,我这面子丢大了,不,底子也掉裸了。我庆幸自己总算忍住了没打架拼命。和枝儿总还是同学吧,留一线好见面。
我冷静下来,想一想,这气算是理顺了,然而却想不来那猪仔。我抬头望望黑沉沉的长空,那很远很远的云层深处冒出几颗星星来,细细地看,都在眨巴着眼呢。不好,我突然觉得那几颗星星在嘲弄自己,讥讽我这个无能的像乞丐的小人儿。
我第一次感到贫穷是那么地可怕,求人是那么地低下,尽管你认为那是一颗高贵的头颅,一点头一鞠躬,人也就矮了一截。
村口大枫树下,有一束手电的光柱在原地明了灭,灭了明,重重复复,我感觉那打手电的人就是母亲在召唤我。我心头一热,就起身往回走。
到家。
一进门母亲就说:“吃饭。”
我什么也不解释,就把一盘白菜一碗酸菜摆桌上。泛青早不耐烦了,说:“捉不了猪仔就不能回来早点?”
我不吱声,绷着脸。母亲说:“你哥这不是回来了?”
“这两手空空能捉回猪仔?有这个本事。那还不是个吃快活饭的?”弟弟说。他好几次听乡邻说我是一个书呆子成不了大事。“你看这桌子上就一碗酸菜,这人都养成这样了,还能养猪?这猪又不是牛只吃草。”
“谁说猪不吃草,我从枝儿家池塘里弄了几棵水葫芦养在凹地里,已长了一大片,”我说。“把水葫芦与谷糠一煮,猪就能吃,枝儿家就是这么喂猪的。”
“还真神了,有这么喂猪的,鬼信,”弟弟说。
母亲说:“你哥怎么说你就怎么信,也就怎么做。”
弟弟不吭了。
我说:“我饱了,洗了困。”我起身往房里走,嘴上还嘟噜说:我就是挑柴禾到镇上去卖,也要把猪仔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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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井离乡8』
8,早~九点,~亲~好~的~裳到院里柴禾堆搬了一捆柴禾,回屋里往灶膛点火,那松树丝儿的火苗一哄而起。~亲趁着火势添了一把黄泥札,被烧着的黄泥札子,在锅底~噼噼啪啪地响,那着火的札子结,因油脂的原故,时不时地~出湛蓝的火苗,乡人~它火笑——有贵客到。~从~~翻~来,连走带爬,爬~门坎坐着,仰起脸望着灶台~。~亲把面团放在桌~就~擀面条,出早工的泛青就~回来了。而我一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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