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0点钟的样子，刘唤生正在木箱厂木棚外清理二手木板，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手机一看屏幕,是小葱打来的。

一个小时前，小葱就跟车给亚东环保送木箱去了。这个时候，应该送到快半小时了。小葱打电话来，必定有急事。刘唤生不敢大意，马上接通了电话。

叔，你赶紧到亚东来！

刘唤生一惊，什么事？

小葱说，你来了就晓得啦！

刘唤生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嘛！

小葱说，小黑讲我们的木板太黑，要退货！

刘唤生一听，凉了半截，他立马说，你等着，我马上到！

刘唤生丢下手里的活，窜到木棚里的洗澡间，脱掉那身破旧的工作服，用凉水冲掉了身上的臭汗和灰尘。绕到旁边那间睡房加办公室，扯开衣柜，穿上了白衬衣黑西裤黑皮鞋那套平时拜访客户才穿的行装。用梳梳出中分，喷了香水。把皮鞋擦得溜光。

吴红梅还睡在**，她打了一个翻身,面对着刘唤生，懒洋洋地问，你去哪？

刘唤生不耐烦地小声说，去外面。

吴红梅大喝一声，鬼喽？讲不得？

刘唤生没好气地回答，去亚东！

吴红梅又问，中午回来吃饭不？

刘唤生把公文包夹在腋下，说了句不回来吃就匆匆地走了。

刘唤生这几天其实并没和吴红梅吵架。在刘唤生进房换衣服那一刻起，刘唤生就对吴红梅心存不满。因为，都快10点半了，吴红梅还没起床，太懒了。虽说早上她要送文文到车场门口搭校车去上学，要到车场旁边菜市买菜，但那只是个把小时就搞定了的事。一个上午，几乎就干那点活。没事做吗？木棚外那么多二手木板要清理，那活又轻快，她完全可以去干。可是，她就是不干。她宁愿睡大觉，宁愿在屋里看电视。刘唤生要是提醒她，她一定不高兴，讲不定发脾气，和他吵架。结婚10年，他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很多时候，他敢怒不敢言。有时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觉得那样才是硬道理。

刘唤生悻悻地离开了木箱厂，在停车场门口拦了个的士，一车打到了亚东环保公司楼下。

他坐电梯上了3楼。小葱正在3楼楼梯间坐着，满脸沮丧，一言不发。飘在眼前的一片淡红色的刘海遮住了整个右眼。耳根上的银饰耳坠子也是死气腾腾。

刘唤生没理他，直奔仓库。正巧，负责验收的小黑正在仓库内忙活。

小黑个子矮小，剃着小平头。一双眼珠子阴森森的，透着寒光。80后，后孙可畏。

刘唤生尽力压制住内心的火气。他想，他给亚东报的是二手木材价格。那么，他送的也是二手木材制成的木箱。根本不存在木材黑不黑的问题。本来嘛，二手木材哪有不黑的。要好看的，就得用新木板。新木板有新木板的价格啊！他刘唤生总不能报二手木材价格,却给送新木材成品吧？

但转念一想，凭他多年的业务经验，问题绝不会出在木板黑不黑上，应该另有隐情。

这小黑早几天才上任，这里面会不会……

刘唤生陪着笑脸，逮着小黑说，小黑呀，新官上任三把火呀！

小黑停下手里的活，指着堆在一旁的木箱说，刘老板，你自己看看，这板黑的，都是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呀！要是让虎总看见了，我可要挨骂了呀！

刘唤生笑了笑说，小黑，这板确实黑了点。这次，你看能不能收下，下不为例，行吗？

小黑皱了皱眉，说，不行！你们得拉回去，重做！

刘唤生并不生气，环顾了一下仓库，见仓库里只剩下他俩人，便很快装出一副笑脸，拍了拍小黑的肩膀，又故意把嘴靠近他耳朵，小声说，小黑，我给你200块，这次就收下得啦！

小黑心领神会，没有吭声。

刘唤生立即把手伸进裤兜，把早已准备好了的200块钱掏出来，悄悄地塞进了小黑的裤兜里。

小黑装做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朝刘唤生挥了挥手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弄好点！

这时，小葱恰巧也逛进仓库来了。刚才小黑讲的话，他也听见了。刘唤生也就不提退货的事了。

刘唤生在亚东公司溜了一圈，特意到喻小豪经理室呆了一会。喻小豪既是小黑的上司，也是刘唤生的上司。刘唤生刚接触亚东公司，里面的水有多深，他还没摸清。按理，退货这号较为严重的事，找喻小豪可以解决。但对木箱包装这块，他必竟没有多少精力去管。具体操作还是由小黑说了算。所以，小黑才是关键性的人物。

刘唤生和喻小豪寒喧，只字不提退货的事。没多久，便离开了。

在仓库里，小葱挥舞着铁锤，默默地封木箱。

刘唤生走了进去，把小葱叫到了仓库外的楼梯间里，小声对他说，以后小黑找什么茬，你都不要发火。平时在一起，买瓶红牛什么的给他喝喝。花销的钱，回来我给你报！

小黑点了点头，耳根上的银坠子晃荡了几下。

刘唤生又说，小葱，你要懂得，小黑说你的木板黑，不一定是你的木板真正黑。他有他的用意，那就是要这个：刘唤生做出一个大拇指和食指数钱的动作。那意思小葱当然明白。

见小葱认真虚心听，刘唤生继续小声说，这次我给了小黑200块，你看，小黑就没说要退货了吧？

小葱小声地嗯了一声。

小葱还要留在亚东封木箱，刘唤生准备先走了。

临别时，小葱说，叔，你等等。

刘唤生问，还有事吗？

小葱支支吾吾，好象有难言之隐。

刘唤生说，有什么事就讲嘛！

小葱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身上只有一块钱呐！

刘唤生脸一沉，说，昨天不是支了100块吗？

小葱小声说，花了。

刘唤生痛惜地说，你呀，花钱比印钱这快！

说罢，从钱包里抽了100块钱给他。

在回去的路上，刘唤生内心总是被小黑抓捏着。本来，亚东的价格，做得偏低。喻小豪从中抽了5个点的回扣，现在小黑也伸出了手。这样做下去，还有什么甜头？

这小黑，真他娘的黑，一句退货的话，敲了他200块，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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