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想着丁老板还在我办公室里埋地雷，我抽了筋似的后悔，这些日子来对店里莫不关心的，一把心思放在了张文身上。现在是到好，两头烂成了麻结，谋不上利又白白浪费时间。

当然我也承认我的管理方面也存在缺陷，事实上我对店里太放心了，一般有闲的话才去店里串一下门，没闲的话有时候两天都没去店里过目，我这样走马观花不留影，确实以后得好好改改，另外得对店员赵小惠进行深刻指导一下。都怪我对这个湖南丫头太放心了，不过赵小惠确实能干，她嘴巴活络，脑瓜子地球仪一般周密，让我中肯的很，就是脸长得稍微差点，不过若是脸上没那些散发的小豆豆，我想排个二等美女不在话下。最让我欢心的是，这丫头特会理解人，很会看我脸行事。奇怪的是这小丫头今年都二十四了，一个男朋友都没挂上。我有细致地想，事情到如此地步，怎么会一反常态呢！是不是这丫头动荡恋爱，没心思搭理我的店了？我坐在车上逻辑般分析，种种迹象表明小赵并不是那种见情忘恩的小呸呸。

赵小惠这丫头是我去劳动市场碰上的，那年我店里的亲戚伙计因老家的婆婆生病无人照料，我只好另起寻人。

有天去劳动市场碰运气，我写了块小广告牌竖立在劳动市场门口，牌上的字写得挺醒目：招店长一名。其实我弄这么起眼，是想招个敬业的店伙计，没想到我顶着毒太阳站了两个多小时，我中意的人儿一个都没选上。

在我喝了一瓶尖叫后，消磨着是不是花个200元钱在劳动市场买个位置，就在我狐疑不决的时候，赵小惠同志穿着一身低档次的服装出现在我面前。

我当时对这个“地摊”妹的到来很不屑一顾，甚至没看两眼。

赵小惠羞涩地盯着我，声音细得像蚊子一样。她问我，老板，你真招人吗？

看到她副样子，我特想笑，我傻乎乎地站着为什么？可我也不想装大爷，我只懒懒地说了一句，我说，牌上写着呢！难道你不识字？

赵小惠红着脸，有点急了，她连忙说，不是、不是。然后她又接着说，老板，你看我行吗？

我真没想到她是来“应征入伍”的，我轻蔑地看了看她，身材还行，就是模样土拉吧唧的，怎么也入不了我法眼，不过我还是先向她提了一个条件，你是高中毕业的吗？提这个条件，本意我是吓她，当然这也是首要条件，说这话我是让她感到压力，因为很多“地摊”妹小学都没毕业。

赵小惠怔了一下，唯唯诺诺回答我，她说，我是中专毕业的。我心里打了个嗝，没想到条件还蛮合适的，接着我问她下一个问题，你老家哪的？赵小惠说，我老家湖南的。我说，要是你是本地的就好了，外地就免了吧。

当时市里面一些盗窃、抢劫等不法分子都是湖南和贵州的，听她一说是湖南的，我内心就特别抵触。赵小惠也许看出我的顾虑来了，抬着头怯怯的对我说，老板，你看我像坏人吗？我说，看不出来，你脸上又没写。

赵小惠很真诚也有点委屈，她说，那我今天陪你一起站着吧！如果你招不到人，让我试两天怎么样。

那天，这位地摊妹来了之后，我又白百晒了2个小时的阳光，可怜连个影儿都没上来闻一下。我锐气有些灭了，对赵小惠说，看来你也挺真诚的，明天你到我店里上班，不过你得先缴我3000元押金。赵小惠听了面露难色，不过几秒后她坚持着咬了咬牙，说，2000元行吗？另外1000元工资里扣。

我估谋了一下，觉得我那店不是银行，里面也没太值钱的东西，板料钱又是打卡上的，就答应她了，当时我给她的工资是包吃1000元一月。现在想来，这赵小惠是不是嫌弃我给她工资低了，对我实行无声的抵抗？想想应该不会，我能收了她，我是救她深水火热之中啊！她至少应该对我感激满怀吧！

14.

没见到丁老板前，我心里真的有一些发慌。

丁老板叫丁发才，是一家超市的总经理，生意上和我来往密切，人前我把他当亲爹喊，人后我把他当菩萨供，我心叫直嚷嚷，惹了谁也万万不能惹恼了这位财神爷，三年一改造的超市需要大量的建材板，我一年的五分之一票票就挂在他身上，稍有闪失，他背我而去，我是哭天抹泪都无门了。

赶到店里快十点了，我脸色苍白，虚汗下雨一样，进门看到小赵姑娘正正襟危坐地在柜台上算账，我更是心乱如颠。她看到我，压着嘴巴指指里面，我示意她忙自己的工作好了，别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进门前，我先冷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编了几个理由放在脑瓜子里，然后斜着脑袋在镜子前虚模有样地整了一番自己的英容笑貌，帅帅有礼后，我忐忑地走了进去。

丁发才轻闲地半躺在我那条摇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浮光掠影地看着我那本从地摊上买来的《怎样做好老板》的烂书，一瞧见是我进来，放下手中的本子，弹坐起来拉下他那张万恶的马脸，怒目圆瞪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连声抱怨我，他骂，小王同志，你个乌龟王八蛋，快快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说，那里逍遥去了啊！

手掌和桌面抨击的声音像万马奔腾，把我差点吓趴倒在地，我一副奴仆相咧着嘴坐在了他对面，顺手恭候上一支软中华，一边敷衍着说，我的地丁总大人啊，你莫要生气，你扔句话我不是就立马赶赴来了，那敢劳你亲自大驾来我这破庙啊！丁发才指指手上的劳力士手表说，你个龟儿子，撒谎也不照照镜子，谁信你啊！我赶紧替自己辩解，我说，丁总啊！就是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耍你，刚才在路上发生车祸了，半天都缓过不来，我若骗你我那话儿小成蚯蚓。

丁发才听到我这番发誓，眉毛扯了几下，喷了一口烟后，语气还是唱高调，他说，小王同志，你给我听清楚了，老实说，上次你给我的货是你提的那个档次吗？

终于上正题了，在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前，我得尽显其能，拿捏好策略，这样对方再八卦的脸也会迅速冷却下来，于是我就摆出十二分的真诚。我说，如假包换，价钱那是便宜个咙咚，我那敢欺骗你啊，你是咱哥哥，你比我那亲哥哥还亲。

回想上次丁总给自己的套房装修，我给的建材都没赚他一厘银子，到是倒贴进去好几百冤枉钱（路费和烟费），他问这些，我是理不亏的。不过世事难料，总部发出的每一张板材质量不一定全在同一个档次，手指都有长短呢！出几块毛料板也再所难免，所以我心还是有点虚的。

忽然间，丁老板哈哈来了一长串笑脸，这声音听起来怎么像黄世仁啊，不会是故弄玄虚戏来剥我的皮吧！果然，丁发才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扭着头把脑袋凑到我耳边，低声细语地对我说了一通，他说，哈哈，我谅你也没那狗胆，刚才吓破胆了吧！哈哈，你个龟儿子，今天哥哥可是带了好消息来哦，想不想听听？

遇到诱惑，态度要好，嘴巴要比甘蔗甜，这世道就是让人如此下贱，此时此刻我比太监李莲英还听话，我说，我就说嘛，哥哥哪会啥子亲自审问我，若是小弟那里不孝敬，小弟啷个喝屎喝尿去，小弟是真真切切愿听其详。丁发才这人一向痛快，做事绝不拖三拉四，一见我这样，这次也一个腔调，他说，这次哥哥可是给你拉了头超级胖胖金猪来，不过这次哥哥先把话给你搁这儿，所得款项你三我七，咱们哥俩不说外话，你理理看，这生意做不做的。

我三你七？这生意换个头我就会喊他爷爷亲爸，可现在是倒上门的，丁发才说得确实够卑鄙，说得我是乱了阵脚，乱了方寸，差点把半口烟头呛进喉道里。这里面的几斤几两，王八都知道这是宰猪头的买卖，我茫然无首地看了看丁发才，他精明的一双小眼睛骨碌骨碌盯得我寒颤发抖。我想笑都笑不出来了。

丁发才是志在必得了，我尽量避开他那对贼眉鼠眼，虽然知道他个性说一不二，但我还没摸到棺材板之前，我是不会死心的，为了利益我誓死要拼上一拼，态度来了个急转弯，嬉皮笑脸地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我说，丁总啊，你也晓得喽，这世道赚钱难啊，好歹也多分点带精的肉吧！吴富才露着那张满口黄牙的嘴巴，聪明地拿借口来搪塞我，他说，

老弟啊，啷个生意做得是越来越行了，不满你怀疑，这次总部在东区新开一家大型超市，数目之大，我让所有建材木板都从你这里进，当然哥哥那七成也不是独个享用，所谓总部衙门多，我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奉送，我有一成算是烧高香了，所以你的三成是很划算的。

丁总这招无声胜有声，我也常在商场上用，可惜今天我想不出拆招的本事。看来叫他亲爹亲娘也是没辙了，哎！这世道有奶便是娘，我只好忍痛割爱，反正坨大的三成红烧肉也不至于把我给饿死，只要能让这位活财神心里面还能把我当弟弟看，我白搭一次又有何妨？吝惜之下我只好委屈地应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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