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雄起

现实比石磊更冷血，连半块遮羞布也不给天笑。就是石磊最瞧不起的律师职业，天笑也还没有资格，只配给律师提包倒水。瞧这世道变的，让人惶恐紧张无法适应。

去顺天所失败后，天笑反倒坦然不再畏手畏足了，毫不犹豫地去了大地法律服务所。他对着卫生间的那面镜子大声说，我年轻，有的是时间，失败怕什么！天生一人必有一路，众里寻它千百度，我高天笑必然也会有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

有人说律师者，法律之师也。天笑觉得纯粹注释学派式地字面解读律师，滑稽，不过滑稽之余不无合理性。不成为法律之师又何以抗衡公检法？怎样体现法律之师的水平？司法资格。

司法资格，犹如高考，虽说它并不科学，忽视考生的感受被众人咒骂，可是几十年作为现实像牛市一样**，奈何？

天笑不得不准备司法资格考试。他觉得自己不是屈服，不是投降，是适应环境，是在这生他养他的土地上给生命找个支点，给人生寻一只画笔，不管遗臭万年还是流芳百世，都得交卷，没有选择。

人生没有倒档，必须往前冲，无须考虑后果。当你见到人间第一缕阳光，便断绝了退路，只有一个方向，前进。无论什么理由，裹足不前只会被岁月碾压撕碎铺垫别人脚下的路而被遗忘。

叶子给天笑定下纪律，四门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封闭式地闭关修炼。司法资格是法律职业入门的门槛，门就进不去，一切都只是海市蜃楼。

现实很简单，简单得不需要思考，不容选择。叶子劝天笑要现实点，不要犟牛脾气一根筋。天笑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没有表态。

天笑不能闭关修炼，至少嘴巴三顿要吃饭。他不想靠女人养活，否则会丢了最后的尊严。无论什么情况，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他都会雄起，守住男人这张脸。

叶子无数次批评天笑的狗屁脸面，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是你高天笑的另一半，你用自己另一半的钱，谁敢说三道四？

天笑嘴上是是地应付叶子，内心却一直固守着。也许是打小贫穷养成的自卑吧，他在这方面一直都很敏感，对石磊的告诫刻骨铭心。

石磊常告诫天笑，男人可以不帅，可以没有权，但是不能够没有钱。钱，是男人的气质和硬度，是男人的脸。纸币的墨臭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硬币的金属声音可以让枯木逢春。

高天笑有时候也半信半疑，觉得石磊过分偏激。不过他有时也觉得自己就像堂.吉柯德，似乎在和风车战斗，固执而又孤独。

突然，天笑感觉一阵抖动，耳朵里嗡嗡地叫，有点痛。他睁开眼睛，飞机已经在重庆上空盘旋。薄薄的液晶电视画面被定格了，广播里是乘务员例行公事的川普，软绵绵的，乘客们，飞机马上就要着陆了，请系好安全带。天笑忽然意识到人生转折就摆在面前，触手可及，不由得有些紧张。如此匆忙，能行吗？

第四章司法考试

20司考

早上八点十五分，飞机稳稳地停在重庆江北机场八点方位。机场用专车直接将天笑送到了司考考场，天笑的高中母校。

途中石磊电话说，有任务接不了机，我的专车你只能够下次见识了。天笑呵呵一笑，说，谢了。一个小警察哪来专车？不过是废物利用。派出所有辆报废的破桑塔纳，石磊自己出钱找了辖区内的修理厂，喷上了警察二字。不过，也足够石磊兴奋了。吴聊也打电话问要不要接机，得知天笑正赶往考场就预祝他考试成功。有了司法资格一起发财，名正言顺了，还特别提示，开给高天笑的条件永远有效。

考场。

大型横幅标语，红底白字。几步一岗，急匆匆进入的人们神情紧张严肃。警戒线，赶走了孩子们的嬉闹。几辆越野警车，顶灯忽闪忽闪地，无声地跳动着红黄的光。古色古香的校舍已有文物气息，整个场景更见肃穆了，浸透着国家威严。

如此肃穆，为什么标语不用黑色呢？天笑想，红色估计是应和了鲤鱼跳龙门，图吉祥的传统心理暗示吧。司法考试的确是学习法律的人的龙门，翻腾不过根本成不了气候。

进得校门，天笑无比激动。环形跑道，林荫小道，足球场，到处都残留着他的影子。那颗刻着初恋印记的柳树枝繁叶茂，树干上他和同桌女孩名字开头的大写字母似乎大了许多，但转眼女孩在交通事故中丧生已经六年了。物是人非啊。

中学毕业五年了，那棵老黄桷树的枝桠更佝偻了，离地更低了，树干磨得更加光滑了，部分木质**着。校舍越发陈旧了，被冲天长出的柳树簇拥着。柳枝摆动像风吹少女的裙掩映得六角亭若隐若现。

六角亭顶上盖着茅草，里面的校训碑已然被风雨侵蚀，不见了棱角。碑上校训，不聚细流无以成江海，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的红色篆字赫然醒目。奇怪的是，今天天笑触目便看出了另外的意思，聚细流不一定成江海，积跬步不一定至千里。

天笑琢磨着，抬头见到语文老师。

天笑问，老师，为什么几年前我读不出这层意思？

老师却没有答应，耳朵聋了，头发白了，背弓了，不见了当年激扬文字的才子风流。逝者如斯夫？

失望聚集在天笑的心头，嗡嗡地，像一群苍蝇。

天笑默然转身，感觉到了一份责任，沉甸甸的。他急步进了考室，顺手丢掉的那把柳叶静悄悄地在微风中飘，缓缓地落到石碑前，叶底的枯黄泄漏了淡淡的秋的信息。

闻着试卷上熟悉的油墨香，他心情激荡，眼含热泪地做完了试卷。历经无数考试，他都是披荆斩棘，过关斩将，英雄气概十足，今天却不知道为何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肝肠寸断。

他不停地问自己，过不了怎么办？已经没有借口。

叶子请假在考场外焦急地等着天笑，像一位心急的母亲等着高考的孩子，想他出来又怕他出来。脸面和生活都挤兑着，她不敢想考试失败他们将面临的困境，会不会影响爱情的进程。她更加明白，司考的确不是壹加壹那么简单，那些怪老头尽出些似是而非的题，用考死人不负责来显示他们的渊博。

叶子不停地在考场外转来转去，她有很多美好的计划，希望天笑一击而中。她一口气念出了长串祖宗的名字，求他们保佑天笑过关，过关了我给你们多烧些纸钱。她自己也奇怪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祖宗的名字，人急了记忆力会增强？贿赂完祖宗，她还是放心不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后放在胸前，反复念叨，南无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天笑不要失误。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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