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阙〗
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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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亦没有朋友,没有应酬,仿佛一棵植物一般孤独地生存,只需要阳光和**的土地,就可以生存。
他的生活更似一处深深隐藏在地表之下的水潭,空有无限深情,无需展示,我想他是一个失意的男人。长久的失意让他对世界不再有任何幻想,亦拒绝探寻所有可能通往得意的道路,因为他曾经那样激烈地找寻过,可是这个世界并不符合他的幻想。
而芜与他正好相反,我的妈妈芜,是一个需要生活在激湍之中,才能平息血液之中的不安定感的女人。
芜长久地不在我身边。
她只在接我出院的那天飞回来,给我买了两个白衣胜雪的娃娃,一个几乎比我真人还要大一些,说是给我做枕头,一个和我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可以挂在钥匙串上。芜抚mo着我苍白的脸,似乎长久不舍,终于还是走了,她说,妈妈现在的生意很紧张,过了这一阵子我就带你到全世界最好的医院去看医生。
可是她在我恢复之前都没有再出现,亦没有电话回来。
我知道我天性里一段冷漠是遗传自她,很少流露自己的软弱,即使心有悸动,亦不愿说出口来,可是我从来不怀疑她在爱我。
我听见她说,迟,在我不在的时候,你会照顾好姽婳,是吗?
迟说,是的。
芜便拿出一张卡,说,这里的钱你先用着。
迟接过来,脸上没有任何羞愧。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迟自从辞掉大学里的教授职位之后,就完全靠芜养着。
迟对生活已经不再相信,芜还存在某些幻觉,只是她更相信金钱。
一切不相信,都是因为巨大的折磨。
芜在我两岁那一年过得至为艰难,刚与泽离婚,在寒冷的东北本溪市做钢材生意,也因资金周转问题陷入困顿,因为很多的钱被泽赌博输掉。
除夕的时候被债主追逼,只能躲到小旅馆里,而泽,早已拿着离婚证明逃到下一个女人那里。
她对泽亦无恨意,因为生活始终是自己选择,自负其责,而且她爱过,泽的天性是爱玩,而且对未来没有计划,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只是生活变得艰难万分。那时她不过才二十五岁。
亦不能回家,在当时,女子离婚是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她还带着孩子。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亦无从解释。
她亦不要父母的怜悯,她知道他们不会理解,就不奢望理解。他们的人生哲学是向生活屈服,以换得正常的不会被街坊讥笑的生活。
如果要乞怜,也是对陌生人比较好一些。
在除夕夜里,她抱着幼小的我整夜不能入睡,窗外的鞭炮声像潮水一样此起彼伏,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的残缺。生活的落差太大,在一年前,她还有着红火的生意,温暖的家庭,泽对她还有温情,以至于她误以为泽会为了她收敛。
越是亲近的人造成的伤害会越巨大,因为他无限接近你。
她终于失败,彻底地失败,不是败给生意上的对手,而是败给自己的男人。她几乎能想像所有人对着她伸出食指,讥讽她不应该去和男人争短长。
本溪的冬天滴水成冰,初一的时候又下起了大雪。当她从迷朦的恍惚中清醒的时候,推开窗子,便看见满地的雪,足有两尺厚。
她背着我踏着深雪到街的那头去买饺子,街上空无一人,白茫茫的雪将这个世界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她终于知道,其实每一个前天都在死亡,每一个今天都在重生。
在大雪冰冷而温软地抚慰下,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折磨了她数十日的自杀危机得已解除,她感觉到胃里剧烈地饿。
她要了半瓶烧酒,对着大雪吃完两碗饺子后回到旅馆,做了最简单的收拾,便动身去车站,她要去见迟,我现在的爸爸,她知道迟会收留她。
迟现在是她惟一能依靠的人,虽然那时候她已经三年未与迟相见。
火车因为不期而至的大雪迟开了两天,在那两天里,因为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会开,只能在车站等候,我现在能回忆起来最早的印象就是车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群,夜间灯火通明的混乱,小贩拖着长长尾音的叫唤,各种行人在穿梭,而你记不得所有人的脸。
这是一种象征:无休止的漂泊流离,不断地出发,不断地丢弃,不断地告别。而芜已经习惯这种生活方式,并日益变得坚硬。
芜在车站一味地吸烟,在大雪的陪伴下她开始变得沉静。
火车经过一天一夜便到了杭州,这是迟所在的城市。与冰冷凛冽的东北相比,这里格外温暖,甚至墙边的野草都开始冒出星星点点的绿。
当芜坐在迟明亮的家里烤着炭火喝下一杯香浓的咖啡时,益发觉得这个世界的虚幻,仿佛就在前一刻,她还踯躅于风雪漫天的世界,仿佛被整个世界都抛弃,只是一个人呼吸,而现在,她回到了人间,有滚烫的食物,温暖的空气,甚至还有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还爱她。
所谓死过一回,恐怕亦不过如此。
她在迟的家里住了十二个月。
迟的确收留了她,尽管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迟的要求是与她结婚。
那天吃完晚饭,迟起身去收拾碗筷,并给她打来洗脚水。
她在迟面前裸**洁白的脚趾,没有丝毫的羞愧。
可是迟转过身去,要到隔壁的房间休息。
她喊住迟,并抱住他。她把他推到**,脱去他的外衣,并迅速将自己脱光,蜷到他的怀里。
她说,迟,我知道这不合你的想像,可是我现在除了身体,什么都给不了你。
迟捧起她的脸,说,不,其实你并不欠谁,如果我付出,那是我的甘愿,如果你要报答,你可以不给我身体,但是我要婚姻。你要想好,一旦你与我结婚,我就不会与你离婚,这是确定的事。
芜说,你这又是何必,你知道,我是不容易停留的人,你可以只收留我一段时日,然后重新开始你自己的生活,娶一个安静娴美的女子,给你安定明亮的生活。
他说,不,我更想要你的婚姻。他要在她生命里留下印迹。
她觉察到他的固执,说,我都给你,可是我不会为你生小孩。她一定要对他付出身体,这样她才不会觉得亏欠。
他知道他无法拥有芜的灵魂。芜甚至自己都不能掌控自己,有时像一个落草为寇的匪首,行事但凭直觉。而此时,他们是那么清醒而残忍。
他长久地与芜对视,她的漆黑的直发,她凌厉的眉,她在昏暗中越发晶亮的眼睛,她瘦削而苍白的脸颊,她如果笑起来会有酒涡,会在一刹那无比妩媚而妖娆,天生一段风流。可是不笑时却极冷漠,他以后再也没有看过这样的脸孔,可以将妩媚与冷漠如此完美地结合。
这在梦中出现过千万遍的面容,此时就真实地在他的手掌之中。她的面孔因为过于熟悉而显得不真实,没有人知道他爱她有多深,她的笑容曾经伴过他多么长久的寂寞,他曾设想过千万种与她见面的场景,可是从未想过她会以这种情境出现。前一天尚远在天涯,而这一刻,她在他怀中,无间相对。
如果她不曾困顿,她是否会到他身边?她来了,又会呆多久?他是否在乘她之危?这些问题持久地困扰着他,使他陷入恍惚的状态。
他一寸一寸抚mo她的肌肤,她是那样美。他恍惚记起自己在她和泽结婚的那天夜里,因为心在绞痛而无法入眠,只能到小酒馆里买醉,然后人事不醒地用手将脸蒙住睡在公园的条椅上,发誓此生再不与她相见。思念最大的痛苦在于他知道她的好,可是对此毫无办法。
他等待地太久,可是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留不住,除了记忆是永恒的。连相片也靠不住,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暗黄,如果发生火灾,会凭空消失,即使是时刻带在身边,也有可能因为旅行箱被偷掉而遗失。
于是他长久地注视她,不断地告诉自己要舍尽全力记住这一刻她的美丽,他自己真实而切肤的快乐。丰盛、剧烈又措手不及。
他必须要记住,因为他拥有的那样少。
因为这稀薄的快乐使他对她的恨焕然冰释,她毕竟出现了,并让他拥有。他毕竟在她生命中留下痕迹。这对他很重要,因为这使得他对她的爱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使得他觉得他与她的爱的故事可以完整。
她的身体十分柔软,他不知道这样纤微的**如何会滋生出那样不羁的灵魂。他终于进入她,并变得狂暴,他想让她疼,所以不待她完全**便深重地进入。他感到羞耻的快感,并狠狠咬住她颈上的一块皮肤。
这份感情太过盲目而无着,**过后他吻着她流着血的脖颈,将她**拥抱。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他快乐过,所以如果此刻或者将来死亡,他无所缺憾。
他在第二天便拉着她去领了结婚证,他像一个暴富的土财主,马上高筑深墙将自己的财富锁起来。
他打电话给父母告知这一消息。
他的父母极力反对,甚至以断绝关系为威胁。在他父母的眼中,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那时年纪轻轻,已经是大学里的讲师,再过半年就可以晋升副教授,前途一片光明,怎么可以娶一个离婚的女人,这样他将名誉扫地,而那女人居然还声称不生孩子!
他是家中独子,他居然可以为一个离婚的女人让家族绝后!这是怎样的罪孽!
他不为所动。他不耐地说,如果你们真想要小孩我就生一个私生子出来。他冷漠地挂掉电话。
其实他打电话给父母的时候其实已经将结婚证拿在手中,他向来独来独往一意孤行,即使在少年时代亦很少被父母指使。他亦不曾畏惧过人言。
他憎恨妥协,憎恨被训戒、规劝,如果一个男人因为父母的压力而放弃自己对爱的选择,那只能证明他还只是孩子,找一个孩子做男人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他一向只信仰自己。
只有芜是例外,只有芜可以让他放弃自己。他不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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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阙〗完全被摧毁』
〖四阙〗此天你坐在海边的礁石~看海,看了一个~午。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我亦不知道你在看海的时候想什么。-----------------------出院之后我的~眠很多,每天黄昏便~~,一直到第二天十点左右才会起~,起~亦无事,有时在院子里的~椅~晒太阳,院子里有砖砌的一个小花园,~有迟自己栽种的仙人掌、月季和松针。松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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